四 第二日,白宜与祁宁再次进山。 这次走得就快多了,阿难去过那个墓,三人于是直奔目的地,一路跋涉潮湿山林。 几个小时后,“就是这了。” 阿难停下来,蹲在地上捏了把土,跳到树上指了指下方。 盗洞? 白宜站在洞前,望下去,洞里漆黑一片,看的人头皮微微发麻。 “你们说的古墓,到了。”阿难翻身跳下树,像一只灵巧的动物,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洞。 “.......这里曾经有过塔?”山里到处都是苍天大树,唯独这个洞旁寸草不生,白宜心生奇怪。 “不知。大概是挖墓时炸山炸得,树都死了。”阿难摇头,“前几日下了大雨,土山被洪水冲塌了,就露出了这个地宫来。” “地宫?”白宜同祁宁交换了颜色,旋即笑道,“谢谢小兄弟了。我俩现在要下去趟,要不您先回村?放心放心,这回我们记住路了。” “你们要下去?”阿难皱眉,语气仍是不咸不淡,“这下面墓道错综复杂,我下去过。没人带路,你们一个也出不来。” “.......呃” “我带你们下去吧。”阿难摸了摸腰间的弯刀。 白宜心里咯噔一下。有人带路自然是好的,只是保不准地宫里有黑骨,平白无故把阿难牵扯进来,白宜心有不安。 “那麻烦了。”祁宁扯了下她的袖口,拱手道谢。 “不麻烦,”阿难摇头,“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白宜一怔。 “我一次只能带一人。”阿难指了指她,“白姑娘先请。” “不成。”祁宁脸色微变。 白宜也咋舌,上下打量阿难,这个要求的确太乖张了,她心里也是一跳。但跳归跳,不成慌。 拍了拍祁宁的肩,白宜小声道,“我去就我去,好歹我也有点伸手。” “说不行就是不行。”祁宁头一次拉下脸来,拉住她的手,力道之大竟让她有点吃痛,“你那点身手?送死的身手?” 白宜叫他一噎,愣是半天没讲出话来。 这句话,挺奇怪的。 尽管有着近一个月的相处,他二人总归还是不太熟。祁宁暗含怒意对她指点,这还是头一遭。白宜已经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猛得被人管住,她心里就一个字,烦。 说实在的,没点防身的功夫,她就活不到今天了。要真有个好歹,这个叫阿难的小子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她很肯定。 她这辈子最脆弱的时候,就是十年前刚到南京的时候,那时她孤苦无依,无人相伴。饶是这样,她也熬过来了。 如今便再也轮不到什么人,来保护她。 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多。落魄时无人施手,照拂这种玩意,对活下来的人来说,也就无所谓了。 “.........喂喂喂,过分了啊。要不要我先打你一下试试看啊。”白宜顿了顿,半开玩笑道。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阿难将这两人的僵持看在眼里,冷冷开口,“去不去,小姐,就一句话的事。我就今天有空,赶明天红毛鬼走了,鬼子所到之处,片甲不留。那时候甭管你是什么考古队,还是什么盗墓贼,都得空着手走。” 临了还被这么个小屁孩威胁,白宜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咽下这口恶气,心里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呢。不过阿难这句话,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台阶。默然朝祁宁笑了笑,白宜转过身来,走到洞口。 即使自己死在底下,说白了,对祁宁来说,自己也就是个陌生人。他走就是了,她没什么怨气。命运这事,谁也改不了。 谁的死不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什么也带不走。 ————————————-——————————————————————————— 白宜顺着绳子滑下来,落在洞底。 盗洞不算深,白宜打量四周,果然是个地宫。墓道里的泥土发出陈旧的气息,白宜掩口咳了几声。地宫里空空荡荡,墙上壁画已经破碎斑驳,地上还倒着几只石马。盗洞不算深,白宜抬起头,还能看见头顶微亮的洞口。 在墓道里走了几步,二人便拐进了一个耳室,是个墓室。地上孤零零摆着一具棺材,棺材盖被掀翻在地,墓室主人也早已不知所踪。四周又黑又静,白宜忽然有点心慌。咬着牙走到棺材旁,赫然看见地上倒着个盒子。 盒子是倒扣在地上,似乎罩着什么东西,白宜伸手拿起,果然。 一尊土观音。双头观音。 白宜再一细看,却见观音像脖颈处有一道狰狞的豁口。似乎硬生生被人砍了一个脑袋。 白宜一怔,就像把塑像拿起细细观察,谁知死活搬不起来。白宜心里咯噔一声,再一细看,果然。 狗屁的双头观音。这是个三面观音像,很常见的,而且看模样年代很久了,价值连城。只是第三个头被人割掉了。 要么埋得太深,要么设了机关,总之盗墓贼拿不走。眼看着这块肥肉,又吃不了,让人太闹心,索性便割掉个脑袋来卖钱。 白宜静静看着这尊观音,不禁心里一阵悲哀。 大浪淘沙,历史里的遗珠,谁也逃不脱湮灭的命运。长眠地下这么多年,重见天日之时,却也迎来身首异处之祸。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后世的子孙当了贼,卖给侵略家园的敌人换钱。三面观音,何谓三面,一面菩萨慈悲,一面大愤怒面,一是含嗔痴面,泥身仍长埋于此,只剩那慈悲面首,跌入尘世,自此颠沛流离。 “这玩意儿拿不走吗?”阿难蹲下敲了敲。 “拿不走。”白宜摇头,“应该是有机关。盗墓贼都束手无策,我自然也无可奈何。” “那你想怎么办?”阿难把蜡烛放在地上,手背到身后,摸了摸刀。 “还能怎么办,先把祁宁叫下来再说,我们一起想办法。”白宜皱眉。 阿难没再答话,一时墓室寂静。 白宜低头继续摆弄着观音,却忽然听见一串脚步声朝自己走来。她抬头,怔然。 “我就是内鬼,洋人托我当盗墓贼。”阿难垂下眼睛,拿出一把刀,“这观音像我要定了。” “........你干什么?”白宜脑中嗡得一响,瞪大了眼睛。阿难面无表情得走过来,仿佛那个眼中闪过一瞬绝望的少年不是他。 “杀你。”阿难一把刀刺过来。 眼前一花,白宜顿感刀风直扑面门。她猛地后仰,险险避过。 阿难见一劈不中,毫不犹豫地重新扑上来。这次擦到了白宜的右臂,地上霎时滴开一串血。 下一刻他就被白宜一把顶在了墙上。阿难被她狠掐脖子,顿感呼吸困难,心里暗暗吃惊,这女的果真不好对付。 白宜手上加力,正要夺走他的刀,却忽然顿了一下。冷汗刷的流了下来。 突如其来,天昏地转。她双手失了力,跌坐在地。 “这墓道里空气有毒,我提前喝了解毒水,而你没有。”阿难推开她的手,咳嗦着后退,“看来只让你下来是正确的,我下手的确方便了很多。” “杀掉你后,那小子对我来说,也不费吹灰之力了。” 阿难看着她,心想,得知你失踪后自会来求我,等他在这里看见你的尸首,震惊够了,悲伤够了,也被毒气侵蚀得差不多了,我再杀他,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想得美。”白宜沉默了会,无声得笑了笑。 阿难举着刀走过来。 白宜挣扎着抬手去挡,手无寸铁的她,此时算是空手接白刃了。可是人的血肉之躯,怎么能抵挡冷铁短刀呢?掌心一阵剧痛,白宜颤了一下,血流了满手。 感到自己的手被一点点掰开,白宜死死盯着他。心道吾命休矣。不过想要我死,你也别想全身而退,她抬头望着墓顶,把绣刀甩到墓顶吧,只要找对位置,墓道就能塌下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二人同归于尽。 ........开什么玩笑,现在,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刀刃切进皮肤,她始终没有放开手。 忽然扑通一声。 白宜手上一松,抬头去看。 阿难竟一头栽了下来,后脑勺流出一片血,颤了两下,再无声息。 .........这里有别人!而且扔石子十分得准,打昏了这臭小子。 验证了她的猜测,她再抬头,就看见有人侧倚在墓道石壁上,黑衬衫,黑墨镜。 “....蜂、蜂王?” “哎。”墨镜男应了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叹气道,“二丫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