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青道,“师兄莫总是看轻了自己,她二人便纵是名满大周,也终归只是个风尘女子罢了,与我等戏子有何异?”
李庆之洒然一笑,“那倒也是,不过这两女子真是客人,你回去可莫要乱说,不然师娘又要追着为兄念叨了。”
毕竟都是身份低贱的戏子,娶个媳妇不容易,李庆之师兄弟几人,除了梅长青还年少外,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尤其是李庆之,前几年倒是找了个小春香,不想人家后来变了心,如今年近而立之也没个着落。
晚娘平日里总是操心不已,时不时的追着几个弟子念叨几句,若要让她知道这茬,李庆之这个年是别想安稳了。
梅长青撇嘴道,“放心吧师兄,我岂是那碎嘴之人?”
接着又一脸好奇道,“师兄究竟喜欢哪个?”
李庆之,“——”
回了戏楼,两人坐下舒了口气,毕竟是新戏初演,练习的时间又短,免不了会有些提心吊胆,总算是平稳落幕。
一场《西厢记》让梅园又成了钱塘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有些好奇,这梅园里大抵不过是一群戏子,怎么隔三差五的总被提起?
好奇心被勾起了,自然是要过来听戏,可惜梅园关了。
腊月二十七,晚娘与众人商议了下,提前关了梅园,预备来年过了十五再开,忙碌了一年总算能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临近年关,钱塘热闹的很,梅长青喜欢安静,便给两个小跟班放了假,小丫头整日粘在晚娘身旁,跟着她四处采购,燕小乙往日里成熟安静,不过终究也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少年,犹豫了下,最终没抵得住师兄们的诱惑,跟着去逛钱塘了。
用过早饭不久,园子里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梅长青以为就只剩自己一人,见午时阳光正好,院里晒的暖洋洋的,便回屋拿了本书,坐在前院看了起来。
没一会儿,突然听到开门声,扭头一看,原来是安宁也没出门,便笑道,“六师兄怎么不出去逛逛?”
安宁摇了摇头,走过来坐在梅长青身边发呆。
他到钱塘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其他人逐渐接受了事实,慢慢缓过来了,唯有安宁依旧沉浸在悲痛里难以自拔,自到钱塘后,他便再没登台,晚娘几人替他着急,却也都无可奈何,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两人坐在阳光下沉默,半晌后,梅长青叹了口气,轻声道,“六师兄,一切都过去了,人不能总沉浸在悲痛里,生活总还要继续的,再这样下去你会垮的,想来师父、师兄们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如今这个样子。”
安宁低着头,片刻就已有泪珠落地,颤声道,“是啊!我知道,可我就是忘不了,每当我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四师兄尸首分离的样子,耳边总能听到二师兄的悲鸣声,我忘不了,报不了仇,我这辈子也忘不了的。”
梅长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规劝了,亲耳听着近在咫尺的亲人们一个个惨死,那是何等的无能为力,何等的痛苦,若换作是他,大抵也会如同安宁这个样子吧。
抽泣良久,安宁搓了把脸,稍微打起精神,强笑道,“让小九见笑了。”
梅长青摇头道,“没关系,我知道六师兄心里苦,换作是我,怕还比不上您。”
安宁拍了拍他的肩膀,犹豫了下,小声道,“小师弟,我打算离开了。”
“离开?”梅长青疑惑道,以为他要去什么地方散散心,好奇道,“师兄要去哪儿?”
安宁垂首片刻,凝声道,“西北,榆林镇!”
“榆林镇?”
梅长青大惊,他知道这个地方,古时候的上郡,隋太宗皇帝手上更名为榆林镇,有“南塔北台中古城,六楼骑街天下名”的美誉,乃大隋九边重镇之一,也是大隋与蛮人交战最频繁的地区之一,大隋历代皇帝为了防备蛮族入侵,曾先后数次在榆林镇一带大规模的修筑长城。
他这才反应过来,安宁是打算彻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