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带着菅素琴、菅素落回到了水门街的老宅,有了宋杨城与菅素落的这层婚事,四爷爷异常照顾她们仨,不仅派来金盔、银盔两个下人照顾,还经常让四奶奶和媳妇月娥来上门嘘寒问暖,给她们添缀东西,关怀的无微不至。 很快在四爷爷的精心关照下位于江家楼的店铺重新开张,摘下“玉和祥”的银店牌子换上了“菅记服装”的新名字。 四爷爷从商业发展的角度给柴氏指了条路子,襄城的服装业滞后,尤其是新型服装更是空白,大城市已经淘汰手工制衣,四爷爷托人从南方城市进回四台脚踏机器,又请师傅专门培训了四名女工。菅素琴、菅素落又做回了小姐,翠儿、珠儿打听到她们回来,央求柴氏回来做丫鬟,柴氏正缺人手,两个丫鬟又熟悉宅院的情况,当下就允诺了。 以前在菅家的下人看到翠儿、珠儿回去,他们也纷纷上门来讨口饭吃,柴氏一时慌了手脚向四奶奶讨教,四奶奶说,虽说日子比以前好了些,但也要注意开源节流,不能一下子放开,慢慢的菅记服装生意做大做强了,再考虑多用人。 柴氏听了四奶奶的话,委婉的回绝了那些下人,说生意刚刚开张,还没有步入正规,等经济好了,她会考虑让他们的回来的。 “菅记服装”开业伊始少人问津,人们对新款衣服还没接受,渐渐的有小姐、小媳妇们拿着别人穿的洋装来试做,柴氏看着那些新潮的洋装有些头大,月娥精明灵巧,要强好学,把那些样衣取过来,自己拿出纸笔,先在纸上比划折叠,再在碎布上裁剪,很快就学会了,做出来的与样衣不相上下,甚至比样衣更俏皮。 人们都说菅记的师傅手艺精湛,花样新潮,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菅记服装”的名头开始叫响。 月娥、柴氏除了进蚕丝绸缎花式多样的布匹外,又从大城市进了人们少见的蕾丝、沙料及别致的纽扣,做出来的衣服更加新颖别致,人们排着队来做衣服,一时柴氏与月娥忙的脚不沾地。 菅素琴与菅素落被四爷爷安排的上了学,去了襄城最大的教会住宿学校,那里的校长是来自葡萄牙的修女,雅瑞达。 说起来这雅瑞达也是个顶传奇的人物,三十多岁,出生于葡萄牙的贵族,有着四分之一的皇室血统,她在家里排行最末,美丽聪颖,深得父母的宠爱,从小受到很好的教育,弹得一手好钢琴,还是花腔女高音,除了母语还懂英语、法语、德语,父母在她成年后想让她嫁给邻国王子,可雅瑞达却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她说要把一生奉献给上帝,父母没办法,只能由着她。 她去过很多国家和地区,都是贫穷落后的地方,后来她辗转来到中国,先是在上海,后来战争延伸到内地,她就来到襄城,办起了教会女子学校,只招收女学生。 学校里,除了校长是外国人,其它女老师都是中国人,主要教算术、国文、历史、地理,雅瑞达教孩子们音乐、绘画和一些生活技能,比如:插花、护理、厨艺等。 菅素琴与菅素落一个班,一个寝室,菅素琴非常好学,读起书来能不吃不喝,不管是国文还是算术,她都喜爱,老师们都很欣赏她认真乖巧的样子。 菅素落和她完全不一样,她坐不住,在课堂上,东瞅瞅西瞧瞧,手里搓个纸蛋蛋,趁老师在黑板上板书的时机,把纸蛋扔给一个又一个同学,撩拨的同学们都不专心,老师发现她不止一次,把她叫起来,立在讲台旁,老师死死盯着她,饶是如此,她立在讲台边,老师背转身后,她开始做鬼脸,一会做猪样,一会做狗样,惹得同学哈哈大笑,老师气的把她推出教室。 到了教室外面,她也不闲着,拿出手里的弹弓,瞄准树上的鸟儿,“嗖”一个石子飞过去,一只鸟儿啪的掉下来,其它的鸟儿受了惊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的乱飞,教室里的孩子们的目光一下又都被吸引到了外面。 老师管不了她,就把她提溜到校长室。 “校长,这孩子太没样子,上课自己不学,还要捣乱别的同学,把她放到教室外面,她居然用弹弓去打鸟儿,涂炭生灵,残害生命,校长,这孩子心地不善,不符合我们教会学校学生的品行,把她辞退了吧。” 校长瞧着老师气的脸色发青的小脸,温柔的笑了。 “我知道了,你上课吧。” 老师还要坚持说什么,雅瑞达已经摆手,笑着催她快走,她只好悻悻的走了。 菅素落吊儿郎当的站在教室的角落里,校长有啥了不起!我连日本鬼子都不怕,还怕你手无寸铁的校长,她要让我回家,我就回,我才不愿意被圈在这劳什子的院子里,一点也不好玩,成天学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雅瑞达拉起她的手,“走,给校长帮个忙。” 菅素落茫然的跟着校长,不知校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能帮上她啥忙? 校长的手大而温暖,但是并不柔滑,手心里有老茧,菅素落觉得很不舒服,她跟着校长穿过教室,往北面的后院走去,后院有小门,菅素落早就想去看看,怎奈小门常年锁着,有人看管,不让人随意进去,现在来到了后院,挑起了她的好奇心,终于可以到后院来玩了。 看小门的女人见校长来了,开了锁,校长放开菅素落的手,她先弓着身子进去,菅素落个子小不用弯腰就跟着进去,进去顺着青石板路走到尽头,是个高台,顺着台阶上了高台,有一排破旧的砖房,砖房外面有铁丝,铁丝上面搭着衣服、尿布、巾帕在风中摇曳,空气中有一股尿骚味,菅素落的鼻子不由的一吸,又赶紧屏住了呼吸,再也不想闻那个味道。 校长进了第一间敞开的屋子,菅素落迟疑了,这是哪儿,味道这么不好,校长回头,跟上呀,你不是来帮忙的? 菅素落硬着头皮进去,屋里的光线还算充足,阳光下并排着六张木制栏杆的婴儿床,里面的孩子有的坐着吃手,有的爬在栏杆上呆呆的发楞,还有的躺着…… 让菅素落心里不舒服的是,这些孩子看起来都不正常,兔唇、瞎子、断胳膊少腿…… 校长走到第一个孩子面前,这个孩子是个兔唇,有两岁的样子,“珍珍!”“妈咪!”张开小手,校长张臂把孩子抱在怀里,是个女孩子,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若不是兔唇,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校长冲着菅素落说,拿奶来! 菅素落四下找了半天,才在旁边护工的指引下,从靠窗的桌子上拿过奶碗,校长抱着孩子坐在一张圆凳上,“给孩子喂奶啊。” 菅素落把奶碗送到孩子嘴里,校长皱眉,“要用调羹喂,这是小孩子!” 菅素落拿起调羹轻轻的舀了一勺,喂到孩子嘴边,校长又说,“要吹吹再喂。” 菅素落只好又用嘴去吹,吹了几下,校长说,可以了。她才把奶勺送到小孩子嘴里,那孩子喝了一口,冲着菅素落笑了,豁着一张大嘴,菅素落看了心里极其不舒服。 喂完了珍珍,校长又来到第二个床,这个床里躺着个没了半个左胳膊的孩子,那孩子有几个月大,黑黑的眉毛,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校长附身把孩子抱出床,照例上菅素落喂奶,菅素落这次喂奶比刚才熟练了很多,只是眼睛一瞟到那孩子少了的左臂上,就想吐,她强忍着自己不去向看那孩子的胳膊,可是越不想看还是越要瞟过去。 难捱啊,菅素落恨不能时钟赶紧报到明天让她再也不必忍受这样的折磨。 校长很有耐心的来到第三个床,这是个正在吃手的漂亮的男孩子,有三岁多的样子,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菅素落心想,总算有个健全的孩子了,校长抱在腿上,让菅素落削苹果。 菅素落拿着小刀,笨拙的旋着圈,校长看她把皮削的太厚,就把孩子放到她怀里,校长接过刀子开始削。 菅素落抱着漂亮的娃娃,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左右摇着,波愣!波愣!的摇着,“来你拿起来摇一摇!” 她把拨浪鼓放到男孩的手里,男孩子根本不接,仍含着手指,呆呆的望着远处,她拾起拨浪鼓,又往男孩子手里放,又不接。 “别给他了,他是脑瘫!”校长制止她。 “脑瘫是啥?”她不解。 “脑瘫就是弱智,就是傻子,这个孩子是脑瘫的最重患者,是个白痴,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校长的语气很平静,菅素落的心里彭拜起伏! 在她看来最漂亮最健康的孩子其实最不正常,他比兔唇比断胳膊少腿更没救,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让别人端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