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成放慢了步伐,前面就是素落的家了,侯村已经进入视线。 素落撒开腿的跑,手指着东北方向,“小爹,我家就在前面。” “嗯,慢点,小心摔着。” “啦啦啦——”素落哼着小调像欢快的兔子蹦着跳着,不一会就蹿出老前面,朱永成来过几次侯村,村口有棵歪脖子的柳树,估计年代不少了,碗口粗的树干,枝桠繁茂,绿色的柳条随风摇曳。 以前来的时候,树下总有些老人坐在下面唠嗑。 今天树下没有一个人,村里鲜有的阒寂,饶是现在是上地的时间,也不该连个人毛也没有啊,再说地里也不见劳作的人啊,连鸡鸣狗吠都听不到,朱永成不自觉的蹙眉,这村里死气沉沉的,太反常了,忽的想起田大海说过,近日鬼子开始扫荡了,他的心跳不由的加快,步子也加大了。 素落沿着大道跑了几百米,进了东面第二个巷子,在一座很大的 朱漆大门前停下,大门紧闭,门口蹲着两个小石狮子,斑驳的墙面仍显巍峨,这样的宅院在乡村已经数一数二的了。 朱永成看了下太阳,时辰已经不早了,他把包裹递到素落手里,示意素落叫门。 素落拍门,门里传出一个妇女的声音:“谁呀?” “大娘,我!” “谁?” “落儿!” “……” “嗯,快点!”素落有些不耐烦,“是我,落儿,快点开门。” 说完使劲的又拍门。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个缝隙,一个裹得的严实的只露出两个眼睛的女人露出半个头,看了一下素落,狐疑的盯着朱永成,眼神一点也不友好。 “孩子,小爹还有事,就不送你进去了。”朱永成看出女人对她的戒备,转身走了。 “小爹!” “……” 朱永成头摆手,也不回大踏步的离去。 素落有些不满,推开柴氏挤进门。 柴氏转身将大门关好,上了门闩。 素落把手里的包裹递给柴氏,“野鸡野兔都有,做给大家吃吧。” 说完就上了台阶,推开房门找人,“爹!” 屋里空荡荡的,没人,她跑进寝室,没人,“爹!” 柴氏进了屋把裹着的头巾取了,斜睨了一眼素落,语气冰冷,“这么多天跑你哪去了?” 素落不理她,只管的问,“我爹呢!” 素落的无礼显然激怒了柴氏,柴氏一把拽过素落,眼神像把利剑直直的刺在素落身上,“说!你这些天野哪去了!” 呀喝! 三日未见刮目相看啊,从前屁都不敢在素落跟前大声放的柴氏怎么一下变的彪悍起来,素落仍不朝理她,扭身跑了,她要找爹,她要告诉爹,大娘欺负她,让爹揍她,对!揍这个女人! 她里里外外跑了三圈,找不到菅维康! 哦对,爹肯定是下地了! 到地里找去。 她向大门跑去,“你爹死了!你找不到他!” 冷冰冰的话远远的飘来! 素落怔忡,坏女人!妖女人,竟敢咒我爹,看我不收拾你!素落回身恶气冲天的跑到柴氏面前,“你再说一句试试!” “你爹死了!” 素落怒急,左看右瞧,嗯,脚下有石块,她捡起一块就砸向柴氏,柴氏早就预料到她会来这一着,一闪身躲过去! 可惜手上没有借力的家伙,痞痞告她不能徒手,要学会借力,否则会伤了自己。 她正发了疯似的找家伙之时,一个“男孩”忽的跳到她面前,哽咽着,“落儿,爹真的死了。” 素落仔细看着男孩,他,他哦,不,她不是姐姐素琴么,怎么穿着男孩子的衣服,头发也剪成了男孩子的锅盖头,要多难看有多多难看,“大姐,你……” 素琴羞赧的哭着,抽抽噎噎的说,“落儿,爹死了,姨娘带着素棋跑了,这全都因为你!你知道不知道!” 素落最不喜欢这个大姐,遇事总是唯唯诺诺,没主见,没胆量,就会哭,但她知道这个大姐心眼不坏。 柴氏的话她不信,可是素琴的话,她信。 她放弃找家伙,拽着变成“傻小子”的素琴,“说!到底怎么回事?” 素琴啜泣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尽管的抹眼泪,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素落最讨厌她这婆婆妈妈的样子,不耐烦了,“别哭了!” 这一声果然有效果! 素琴打住了哭泣,柴氏看不下去了,恶恨恨的说,“怎么跟姐姐说话呢,没教养的孩子!” 说着把素琴搂在怀里,恨铁不成钢的说着,“哭啥呀!以前有人给她撑腰,现在……你怕什么!有娘在,别怕。” 素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她懒得理会什么撑腰不撑腰!接着问素琴,“快说,爹是怎么死的,姨娘和素棋为什么要跑!” 柴氏睥睨着素落,语气里带着刺,“你不回家,你爹以为你被狼叼走了,急的上山去找你,结果,你爹被狼咬死了,你说!是不是你害死了你爹!” 爹死了? 她瞟见柴氏灰败苍老的脸,心里想哭,可又不想让柴氏看出来,强压着悲痛问,“那姨娘怎么跑了?” 柴氏已经看出素落的气焰被打压,冷言说道,“晋氏把你丢了,一直不敢回来,躲在门外一直见你爹上山走了,她跑回来了,她怕你爹找她算帐,就带着素棋偷偷的跑了!” “跑就跑了!”素落对晋氏和素棋跑了无所谓。 柴氏冷笑,“你懂什么?跑就跑了,说的轻巧,她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家里现在连锅都揭不开了,咱们都等着饿死吧!” 这帐算到素落头上,她可不干,“在你眼皮低下就让她把家里的东西都卷走了,你是死人啊!” 这、敢情这还是我的错了! 我、我不活了! 柴氏气的嚎啕大哭起来,“死老爷啊!你看你,养的什么好丫头,都是你惯的宠的,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小辈么?忤逆!一辈子跟着你没过几天好日子,现在好了你一蹬腿什么也不管了,留下这一摊子都得我管,还给我留了个孽障!气死我了!我、我不活了!” 说完柴氏冲动的去撞南墙,吓得素琴哭着去抱她娘。 素落冷冷的看了一会,转身去了厨房,拿出盆子把野鸡野兔泡在水里,上手收拾干活。 她正埋头干着,素琴跑进来,脸上挂着泪珠,“死丫头,我娘都被你气死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做饭,还不去道歉!” 素落手上褪着兔毛,头也不抬,“大姐,还说呢,你看你现在难看死了!” 素琴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她早就恨死这难看的头发,解释道,“这些日子,鬼子来过村里好几次了,抓人,抢粮食,还抢女人……我娘说,怕我被抓,就让我扮成小子。村里的女孩子现在都变成这样的发型了。” “抓人去做什么?” “说什么军事防御,修炮楼,修铁路,干什么的都有,村里的好多男人都让抓走了。” “那抢女人干嘛?你是孩子又不是女人。” 素琴的脸越发的红了,“我娘说那些鬼子抢了女人就……就脱光衣服,欺负,他们可坏了,连小女孩也抢。” 素琴比素落大二岁多,个头也比她高了半头,现在成了锅盖头,灰布灰鞋,像个灰老鼠,素落瞧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素琴本来就讨厌自己现在的模样,委屈的跟什么似的,素落不加掩饰的嘲笑,更惹恼了她,她气鼓鼓的指着素落的鼻子说,“傻笑啥啊,你也好不到哪去!你穿的不是跟个山里娃一样。” 素落当时掉到沟里衣服也扯烂了,朱永成就把痞痞小时候的衣服拿给她穿,也是男孩子的衣服,素落光顾笑别人了,忘了自己也穿的是男孩子的衣服。 她低头瞟了眼自己的蓝布衣衫,自己也她不到哪去,“哎,大姐,过来帮我弄兔子来,一会给你做兔子肉吃。” “你会做啊?” “我见痞痞做过?” “痞痞是谁?” “山里的男孩。” “你这些天就是跟他在一起?” “嗯。” “山里好不好?” “当然好,好玩的可多了,你想不想去,我带你去,可是小爹说他们要走了。” “谁是小爹?” “痞痞的爹,从沟里救我回家的猎人。” “什么是猎人?” “就是在山里打猎,打老虎豹子的人。”素落故意在素琴面前显摆,“我也学会打猎了呢。” “那这只野兔就是你打的?” “嗯,这只不是,是痞痞打的,但是我也能打住,大姐,你信不信?”素落目光灼灼的盯着素琴。 素琴摇头,“你这么小,还没我高,就能打住野兔,我不相信。” 素落着急了,“那明天我带你上山,咱们去打野兔!给你剪子把兔子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 素琴看着泡在盆里直挺挺的野兔,有些害怕,不敢下手,“我娘哪也不让我去,说鬼子随时都会来,外面很危险,现在有人敲门都不让我去开。” 素落拿过剪子,把光秃秃兔子的肚子一剪子就翦开,肠子肚子一下都跑出来,素琴看见恶心的就往外跑,素落叫她,“你回来!你不帮忙,一会可别吃肉啊!” 素琴嘴硬,“不吃就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