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远,护士要查房了,你快点回去吧。” 赵竹影快步跑过来,她在高二的时候第一次扎起了马尾辫,两鬓的碎发别着发卡,可即便如此,细碎的头发还是会调皮地跑到耳边。 “病房里闷死了,我出来透透气。”齐远坐在长椅上不动。 赵竹影:“医生说你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不能来回走动。” “我这不正坐着的么……没来回走动。”齐远看她一脸紧张,呵呵笑笑。 她把手上的外套搭在他肩上,然后与他并排坐着,“这儿有风,你刚动过手术,很容易感冒呢。” “切阑尾都算不上手术,医生大惊小怪,你还真相信哪……” “可是,可是……”她一连几个可是,却没了下文。 齐远接着说:“主要是旁边那阿姨打呼噜声音太响了,待在病房里,我根本就睡不着。” 齐远对她一笑,“陪我说会儿话,我就不疼了。” 习习的晚风拂面,把她的头发吹到脸上,齐远伸手帮她捋顺,“赵竹影,你明天还是把头发剪了吧,扎起来像个小刺猬。” 赵竹影拨开他的手,脸上一阵热,“不是你让我扎起来的么……” 从记事起,她都是留着标致的齐耳短发,没有扎马尾的经历。 齐远绷不住地笑起来:“我又后悔了,小刺猬。” “凭什么你让我怎样就怎样?”赵竹影表示不服,“我以后都要扎马尾。” 她果然说到做到,天天扎着马尾辫,在齐远已经觉得她不再是“小刺猬”时,她突然又剪短了,重新留起短发。 “你这人……”齐远思忖半天,嗫嚅出四个字,“莫名其妙。” 赵竹影给出的解释是快高考了,长头发不好打理,她更愿意把时间节省下来用在学习上。 “有人天生愚钝,所以,后天就需要节省每一分钟不停地跑,才能赶上某些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地盯着齐远,“某些聪明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好成绩的人。” 齐远辩解道:“谁说我没用功了?” “反正我没看到,”赵竹影摆事实,“我只知道,早读时,我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你呢?哪一次比老师来得早?!我连大课间的休息时间都用在做物理题上,而你全放在操场上。” 齐远:“我这是劳逸结合……” “所以你是幸运的呀,”赵竹影默了几秒,“只有努力,才能跟上你的步伐,可是,我发现无论我如何努力,也只能勉强跑在你的后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并肩前行呢……” 她在说这话时,齐远并没有听到,因为,他早已被同学们推搡着往操场去了。 两人在医院的长廊上待到熄灯,回病房的路上,齐远一条手臂搭在她肩头,他宁愿自己伤口疼点儿,也不愿累着她。 从背后看,他拔高的个头靠在她单薄的肩上,几乎将她整个人覆盖。 虽然他尽可能减少压在她身上的重量,赵竹影还是累的气喘吁吁,“还好吧?疼不疼?” “不疼。” 两人挪步到楼梯口时,齐远对赵竹影说:“你歇会儿。”其实,他已经扯到了伤口,钻心的疼使他满头大汗,几十个台阶,他咬牙支撑下来。 赵竹影把他送回病房,坐晚班公交车回到学校,在校门口下车后,学生还没下晚自习,校园里灯火通明,她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来到教室。 她渴望和他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所以,除了争分夺秒的学习,她觉得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 第二天,放学后,她又来到医院,同样的病床上,躺着高烧不下的齐远。 他的脸红红的,手也滚烫,“昨晚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又烧起来了?” “医生说是刀口发炎引起的高烧。”外婆疼爱外孙,眼眶早已湿润。 赵竹影猜到肯定是昨天晚上回来时,碰到伤口了,她好恨自己为什么不拦住他,如果不让他出病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外婆拿着毛巾不停替他擦手,赵竹影站着,看她泪眼婆娑,“外婆,不要太担心了,正在输液,很快就好了,你想吃点儿什么,我去买。” “我不饿。” “吃饱饭才有力气照顾他呀。”赵竹影努力让自己语气轻松。 “竹影买什么,我就吃什么。”外婆回她一个笑。 赵竹影提起保温饭盒下楼,她没有立即去餐厅,而是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哭了起来。 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每次哭,十有八九都是和齐远有关系。 大概是性格里带着一股韧劲,她难过时顶多在心里窝着,时间一长,慢慢地也就散了。 可一旦生气,她也丝毫不掩藏,只不过反射弧有点长。 如果说齐远的脾气是烈,那她赵竹影的就是倔,你强我便弱,你弱我便强,此消彼长。 当天晚上,她没有回学校,外婆劳累一天,被她催促着躺在空出的病床上休息,她自己搬张椅子坐在他床边,一瓶接着一瓶的输液,她就在病房和护士站来回跑,丝毫没有睡意。 半夜,齐远醒来,看她正坐在床侧,低头演算化学公式,蓬松的头发被她挂在耳后,模样分外楚楚动人。 他抬手摸她的头,赵竹影猛然仰脸,明眸弯成月牙,轻声问他:“你醒了?” 齐远一笑,嗓子里挤出一个字,“渴……” 赵竹影立即放下化学课本,起身帮他倒水,倒好后,她把冒着热气的杯子凑到唇边,轻轻地吹,自然粉的双唇嘟着,看得齐远一阵心痒痒,吹了会儿,她停下来,尝了一小口,自言自语:“还有点儿烫……” 她摇了摇水杯,又吹了几下,然后,满意地说“好了。” 齐远接过来,咕咚咕咚地喝掉,“再帮我倒一杯。” 赵竹影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在她鼓起双唇吹热气的时候,齐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终于,他鼓足勇气,张嘴叫她的名字,“竹影。”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几乎都是喊她全名,极少喊“竹影”。 最近一次喊她“竹影”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她期末考试考砸了,回家的路上哭个不停,齐远安慰她时,喊了一声“竹影” 此刻,他轻声地叫“竹影”,她特别诧异。 “嗯?”她接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齐远干咳一下,头偏向别处,停了片刻,他小声说:“我想,”他又看她一眼,对方正满眼好奇地望着他,“我想……我能不能……” 赵竹影从没见过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面对他的一反常态,她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想亲你一下……” 齐远的声音低的像蚊子哼哼。 赵竹影的脸颊倏地羞得通红,拿水杯的手不知所措地愣在半空。 半晌,她嗫嚅一句:“医生说你不能动,你还是快躺好吧……” “就一下。” 齐远完全没有了不好意思。 “医生交代的要你好好躺着,说再碰到刀口就麻烦了。”赵竹影说这话时,眼睛始终垂着。 “就一下。”齐远语气镇静的好像他在与她交流,借一支铅笔用一下。 赵竹影:“你不能动。” 齐远出主意,“你凑过来,我就不用动了。” …… 赵竹影慢慢站起来,在他期待的目光里,她又迅速坐下。 “你怎么又坐回去了?” “外婆还在旁边呢。” “她睡着了。”齐远用眼神示意她。 赵竹影受到鼓舞,脸凑近他,突然放大的俊脸让她十分紧张。 她呆呆的不敢再靠近,齐远热切的呼吸熏着她的面颊,霎时,她感到对方在自己唇上轻轻一啄。 温暖的两片柔软,蜻蜓点水,酥酥麻麻的好像羽毛轻拂…… 后来,赵竹影借故打热水走开了。 齐远美滋滋地躺进床上。 什么刀口的疼,什么高烧,通通远去了! 他只觉得幸福,幸福! 那年,高二,他们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