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织布车间要在农民轮换工当中挑选培训一批挡车工,自愿报名,工段推荐。于智勇和关云都报了名,挡车工是技术工种,不仅工资高,合同到期后,还有望继续留在厂里工作。
柳晓楠思前想后,最终没有报名。
王艾青为此找柳晓楠谈话,段长张仕钥和她都看好他,也想着重培养他,为什么要放弃这次机会?
对于王艾青,柳晓楠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他自己在工作时常常走神,脑袋里构思着的情节,干挡车工恐怕难以集中精力,干不好不如不干。装纬是大熟练的工作,不受太大的影响,他只想专心干好一件事情。
王艾青听了解释表示理解,信任尊重柳晓楠的选择,她会亲自替他向张仕钥解释清楚。
于智勇和关云暂时抽调到车间集中培训,柳晓楠依旧推着车装纬。伍艳丽对此丝毫不感到惊讶,甚至暗自庆幸。如果柳晓楠也学挡车工,以后有可能不在一个班组工作,哪能像现在这样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随时随地都能填充心中的空白?
言语的交流少了,眼神的交流却如经纬交织,仿佛有一把无形的织布梭子往来撞击。
柳晓楠经常想起大舅过的一句话,追女人跟打攻坚战是一样的,要发扬穷追猛打勇往直前的战斗精神。他自知做不成大舅,他手里缺少炸药包,攻不下坚固的堡垒。
伍艳丽曾问过柳晓楠,白围脖围在脖子上还合适吗?她第一次织围脖,不知道长短宽窄薄厚的恰当比例,是凭感觉织出来的。
柳晓楠暗自惭愧,他没有勇气昭示于众,害怕别人无休无止的询问和猜测,出什么诸如癞蛤蟆想吃鹅肉之类难听刺耳的话来,嘴上却没舍得拿出来围在脖子上。
伍艳丽低头一笑没再表示什么,似乎也轻松不少,这是最合理的处理方式,如果公开她将处于两难的境地。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王艾青那样的勇气,何况大环境已今非昔比,物质层面已逐渐取代精神层面,占据了主导地位。
感情是一条涓涓流淌的溪流,总要冲破层层阻碍,流向只属于自己的归宿地。夜班快下班时,伍艳丽憋了很久终于开口问柳晓楠,休息了要不要放松一下,一起去看场电影。
柳晓楠轻轻摇摇头,最近他很忙,正在写一篇新,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去玩。
伍艳丽既失落又高兴,她乐见柳晓楠一步步成长壮大,那样她便具备了服父母的底气。
柳晓楠给弟弟讲过一次课后,弟弟常常念叨他,是喜欢跟他交往,希望他经常来家里辅导他,让她休息的时候把他领回家来。还没等她想好辞,父母在一旁断然地表明了态度,学习靠自己,人家也有工作,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不要总去麻烦人家。
伍艳丽从父母的语气和表情上不难看出,父母不愿在家中再见到柳晓楠,不愿看到她和那个农村青年走得太近。话虽然是对弟弟的,其中的意思却是明确指向她的。
所以,当她买回马海毛线织围脖,父母问起来,她便撒谎,是替同班姐妹织的。她很奇怪,跟父母撒谎竟然不脸红,只是心里慌慌的。
二十多后,于智勇和关云回到班组。王艾青争取个人意见后亲自安排,王萍带于智勇,伍艳丽带关云。
柳晓楠很高胸看到,一向马行空无拘无束的于智勇这回遇到了克星,被王萍管教得服服贴贴。
师徒关系一旦确定,尊重师傅便成为做徒弟的最起码的职业准则。工作时,于智勇跟在王萍的身后,观察学习揣摩她的每一个精细的动作,那个认真劲儿与平时判若两人王萍传授经验时于智勇洗耳恭听,表情谦虚温顺,恰似一只驯服的猫或狗。
如果于智勇精力不集中,眼神不到位,手法不熟练,工作时出现纰漏,王萍又会毫不留情,当面训斥。王萍一转身,于智勇便朝着她的头顶空挥着拳头,一副发狠的样子。
下班后,于智勇还会被王萍单独留下来,监督指导他在车间两台公用织布机上练习基本技能和手法,一练便是一两个时。回到宿舍也不能闲着,要练习接线头的速度,每分钟不能低于二十个,每上交两百个线头,完不成便会招致一番斥责。
几下来,于智勇开始跟柳晓楠抱怨:“这哪是师傅,对我那个狠劲儿,不次于瓦尔特对付德国人,她还是女人吗?干脆别叫王萍,改叫瓦尔特算了。”
几前刚看过一场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瓦尔特那高大的男子汉的英雄形象深入人心。于智勇如此称呼王萍,脸上流露出得意痛快解恨的神色。
“瓦尔特!”柳晓楠忍不住大笑:“这个名字跟形象性格极为相似,是不是女人你看得最清楚。当面屁颠屁颠的,背后给师傅起外号。别忘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是得有个人好好管管你。”
于智勇大言不惭地:“她要是能管我一辈子,我也认了。顶多跟她学徒一个多月,之后各干各的工作,老死不相往来,没多大意思。”
柳晓楠想起于智勇曾经的“豪言壮语”:娶一个城市的姑娘。他绝不是口头上而已,除了想好好工作站稳脚跟,思维和行动已走在很多饶前面。
元旦时,他卖明星挂历,很多人嗤之以鼻,岂不知他净赚了六百多块钱,相当于四五个月的工资。春节前,他又四处卖印刷的春联和福字,也赚了不少。
柳晓楠佩服于智勇的超前意识,他:“王萍能拿住你,明你也是心甘情愿,不定你俩有缘,她真能管你一辈子。”他用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的一句经典台词来鼓动于智勇:“阿米尔,冲!”
于智勇有点迟疑:“真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