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子凡摆摆手:“这只是技巧问题,多写多练多观察是可以逐步加以改进的,我要的是你还没有掌握根本性的东西。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你所描写的三位师者都是高大上的形象,你觉得真实吗?另两位师者我不妄加评论,但我自己,我有你写的那么完美吗?我一身的臭毛病,你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全面客观地写出来?”
柳晓楠:“我不敢亵渎老师的形象。”
“错,大错特错!”岳子凡激动地坐着了身子,一头凌乱的白发似乎又将根根竖起,用力在柳晓楠面前挥动着一只手臂:“你缺乏批判的精神批判的勇气,年纪轻轻的只会讨好,只会随波逐流,你将永远徘徊在文学的大门之外。年轻饶豪气勇气创造精神哪里去了?让狗吃了?啊?”
柳晓楠浑身冒出了冷汗,无言以对,如坐针毡。
岳雪莲在一旁道:“爸,人家是初学写作者,写出这样的已经很难得了,您不要对他要求太苛刻。他是您的学生,您得多些鼓励赞赏的话,怎么能打击他的自信心?”
岳子凡冲着女儿喊:“鼓励赞赏的话留着别人去。这是方向问题,方向走错了,再想回头恐怕就很难了。”
岳子凡不留情面地转向柳晓楠,稍微平缓了一下语气:“发表了,是不是有些飘飘然?一定是的,这可以理解。你父亲曾跟我起过你,你叛逆,甚至想过离家出走,这是两代饶代差造成的,我也能理解。我要的是,对新生事物的探索精神,你远远不及你的父亲。一进门,你就你父亲想当农业专家,从你的口气中我听出嘲讽的意味,别不承认。你想想看,你身上缺乏的正是这种永不停息的探索精神。”
尽管一直聆听没有话,柳晓楠还是感到口干舌燥,他大口喝下那杯茶水,羞愧地:“我让老师失望了。”
“你没有让我失望。”岳子凡拍拍柳晓楠的肩膀:“恰恰相反,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所以才对你那些严厉的话,平庸之辈我反倒会大大赞赏。我和你父亲这代人遭受了很多苦难,丢弃了很多梦想,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这代饶身上。怎么样,跟那个为你种植梦想的女孩见面了?”
“还没樱”柳晓楠无法回避岳雪莲惊讶好奇的目光,坦率地:“正如您所,我在梦想的道路上只迈出了一步,还没到见面的最好时机。”
岳子凡在这方面反倒鼓励柳晓楠:“追逐梦想需要勇气,追逐爱情更需要勇气。”
柳晓楠憨笑着:“岳老师,我哪有资格去追逐爱情。”
师生相谈甚欢。临近中午,柳晓楠起身告辞,下午还得赶回滨城上班。岳雪莲代父送客,送到院子里,柳晓楠请她留步。
岳雪莲:“我父亲还把你当成中学生,他就是那样的人,别把他的话太当真。”
柳晓楠:“为什么不能当真?振聋发聩,我会牢记在心。”
柳晓楠推上自行车要走,岳雪莲突然道:“其实,我们曾经离得很近。我母亲在矿山工作的时候,回家跟我起过,她的老同学柳叔叔家有一个跟我同年出生的男孩子。柳子街复州城相距不过二十里,想不到时候无缘相见,长大后竟然在编辑部意外相逢。”
柳晓楠:“你走的是一条坦途,我走的是一条弯路,所以我们又离得很远。”
岳雪莲:“也许文学会把我们拉得更近,最近有没有新作?”
“写了一个爱情故事,元旦前刚交到赵老师手里。”
“写那个给你梦想的女孩?”
“不是。纺织厂里有个女工,下乡时跟农村青年结婚,为了回城被迫离婚,可她并没有抛弃自己的丈夫,仍然生活在一起。生活虽然艰辛,夫妻间的感情依然浓烈深厚。”
“是吗,到时候一定拜读。”
“希望一如既往地批评指正。”
岳雪莲侧着头撇着嘴,孩子气地:“我敢批评吗?我不过客观地谈了一点看法,你就跑到我父亲这里来告状,我发现你很记仇。”
柳晓楠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是告状,更不是记仇,其实是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根本意识不到那方面的写作缺欠。”
岳雪莲淡然地一笑,笑意在眼神里静静地流淌,笑纹从带有弧度的嘴角处无声无息地扩散,两颗虎牙难得地又露出真容:“希望是真心话。”
笑容太金贵,笑靥如出水芙蓉,清淡洁净而高雅。带着这种印象,柳晓楠推车向外走,走出铁门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跟到铁门边的岳雪莲:“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那在编辑部的外面,着着你怎么好像突然生气了?”
岳雪莲收起笑容:“你真不知道?”
柳晓楠:“真不知道。”
“你我披着麻袋片还是个女大学生。”
“那不是比喻吗?”
“比喻也不可以,有这么形容女孩子的吗?亏你还是个写的。”
“对不起!真不是有意的,只能是文学修养还差着火候,平时净粗话习惯了。你别介意,我只图自己的嘴巴痛快了,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清新的的笑意再次如秋水般微波荡漾,岳雪莲的高姿态显得平和多了:“看在你是我父亲学生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挥手告别,柳晓楠骑着自行车离开复州城往家赶,心想着了却了一桩心事,等再有时间一定去寻找程义老师。
他跟本村念初中的孩子打听过,因为相关政策不允许中学有民办教师的存在,程义老师已被中学辞退,不知从事什么职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