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一睹这位被通俗小说丑化千年的张士贵真容,李君羡疑惑道:“常大夫?”
“五郎糊涂,怎连玄武门前辈都忘却了。”
话言未了,一身着绯色圆领窄袖袍衫,身材干瘦的马脸汉子拱手近前:“不敢当!”
还礼之际,李君羡忙摸索本体记忆,不禁惊愕,来人不正是在玄武门事变中起到至关重要的车骑将军常何?
玄武门之后,因突厥入侵,常何改任马军副总管,此后又因举荐马周有功,为李二赏赐。
随后多年一直于州郡兼领军事,去年应是转任泾州(今甘肃泾州)诸军事,不知为何,悄无声息回到长安,莫不是此前的谶言与星象,使得李二要对玄武门重新部署?
二人少有往来,各自打量着对方,李君羡被这个不是三秦人,却长着一张秦俑脸的常何所吸引。张士贵不明就里,梳理唇边泛白的髭须,盈盈笑道:“今日我三人有幸齐聚于此,莫不是玄武门三代守将会晤啊?哈哈哈!”
怕是不止于此,那位让你背黑锅的薛仁贵同学,辽东一战,大显神威后,也被你推荐驻守玄武门多年,如此一来,冥冥中‘玄武门的四世同堂’今日齐聚于此,只是不知此等大事能否载入史册?
一旁的黄监门久久插不上话,终于逮到机会,忙低矮着身子提议道:“如此盛况,当需美酒助兴!”
闻言,张士贵虎目凛然一瞥,正欲呵斥,却是化作笑颜,把住二人手臂:“若在平日,自是不敢懈怠,有违圣人恩拖。然,今日实数难得,就依了黄监门之意,有我三人在此,料哪个不知趣的也不敢前来造次。”
果脯下酒,回味无穷,常何来时,亦带了张士贵最爱吃的乳酪,三人开怀畅饮之际,楼外紧绷数日的兵将也算是有了喘息的间隙。
眼前二人皆是文武双全之辈,聊着聊着,不通文墨的常何话便少了起来,羞答答地与黄监门落座一旁,随声附和。
良久,张士贵终于反应过来,挺着圆润的肚囊移近常何道:“常大夫曾身居玄武门多年,以你所见,君羡驻守玄武门以来,可有疏忽之处,不妨提点一二?”
“岂敢!”
常何自始至终都不苟言笑,极度拘谨,若是不知,还以为他是个城府极深的文官,而且他那一套不知从何处习来的礼节,比出身士族贵胄的李孟尝还要周全,让人不由见而生敬。适才闲聊之际,李君羡也发现常何十分谦卑,几乎忘却了他的存在。
一个人的优势被人铭记于心,又忘乎他的存在,其可怕之处,不言而喻,或许这正是他的生存之道。
只见他不紧不慢禀礼道:“五郎之勇猛我素有耳闻,适才张公带我翻阅五郎留在城楼内的手札,其中所载心得,确是令我这粗糙武夫受……”
他是想说受益匪浅,却因不通文墨迟迟说不出口,李君羡忙敬上美酒:“常大夫谬赞了,那些只不过是我在此戍卫枯燥所记,哪比得上常大夫经年游走各州军事所获心得真切?正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日后还要向常大夫多多请教。”
“好一个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张士贵对此十分受用,“于兵事而言,便是谋划部署再谨慎周密,不如打一场漂亮的得胜杖,君羡果不负我所期啊!”
正说时,玄武门外忽然震天动地,北禁苑林木催动,群鸟争鸣,黄监门下意识抽出长刀,赶赴楼外,三人紧随其后。
但见无数飞鸟冲出密林,盘旋于天际之间,黑压压地遮住了光线,恍如黑云压城城欲摧。林间走兽亦是嘶吼不绝,绵延向西奔去,俨然有山崩地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