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新月只余一弯朦胧的光弧,夜幕间点点星光,如宝石般璀璨。
后宫本就偌大空旷,一到夜里,便更加寂静。
锦绣轩里,一道灵动白影快速闪出,就像是出笼小鸟一般,轻巧的往那百花深处而去,转瞬间就与夜色融为一体。
另一边的紫宸宫,烛火惶惶,守夜的太监站在门口半阖着眼,昏昏欲睡。
忽的,静谧的寝殿内发出一阵砰砰的动静,再然后便是一声压抑的低吼声,这声响不似人发出来的,更像是被囚禁许久的野兽发出的嘶吼。
殿外守夜的小太监一听到这动静,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害怕的看向一旁的同伴,“陛下、陛下这是?”
另一个太监声音也抖了,“你进去看看?”
“我,我一个人不敢……你陪我一块儿……”
“陛下怕是又发病了……”小太监瑟瑟发抖,陛下上次发病时就把隔壁屋的小春子给砍了,小春子的脑袋就滚在他的脚边,眼睛都没闭上,吓得他回去就大病了一场,每每想起都噩梦连连。这会子他哪里还敢往前凑?
“去,你去找常喜公公,我去找御医。”
“成!”
两个小太监刚分配好工作,就听到屋内又一阵噼里啪啦的重物摔落声,黑夜中闹出这样的动静,实在叫人心惊胆跳。
两人飞快对视一眼,抬着发软的腿就往外跑。
偏偏这时,沉重的朱红大门“啪”的一声被推开,随后一把冷光闪闪的剑就亮了出来。
俩太监一看到这刀光,顿时吓瘫了,匍匐在地上牙齿都打颤,心底默念着玉皇大帝佛祖菩萨千万保佑。
或许是他们匍匐的够低,一袭雪白寝衣的元珣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提着刀就往外走去。
眼见着陛下走远,两个太监劫后余生般长松了一口气,抹了把冷汗,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赶紧搬救兵去了。
元珣所到之处,宫人和侍卫皆是匍匐跪下,抬眼看一下都不敢,生怕一抬头脑袋就没了。
常喜公公闻讯赶来时,元珣长发披散,右手握着一柄长刀端坐在金龙殿的龙椅之上。
殿内昏昏,上座之人低垂着头,发丝垂下遮掩了他的面容,只是周身那肃杀戾气太过强盛,让人望之胆寒,不敢小觑。
常喜踏进殿内,很是乖觉的跪在地上,地砖冰凉沁骨,他一边磕头,一边低低的哀求着,“陛下,陛下……”
磕一下头,哀求一声,挪一下步子。
等他跪挪到龙椅之下时,额头早已擦破了皮。常喜仰着脑袋,卑微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敢多说,只关切的看着他。
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就多一分危险。
陛下登基这些年,每每发病都痛苦不堪,只能靠杀人缓解头疼之症,折损在他手下的宫人不计其数。常喜算是其中的幸运儿,跟在陛下身边多年,还能苟留一条性命……所以每当陛下发病,其他宫人都不敢贸贸然上前,而是去找常喜来伺候。
此时,元珣捏紧手中刀柄,浓眉紧紧地皱着。
自从五年前踏着累累白骨登上这把龙椅,他就被噩梦缠身。
梦中的景象是那般鲜活,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仇人浑身鲜血的朝他扑来,个个龇牙咧嘴的要找他索命,恨不得要扒了他的皮,咬碎他的骨头。
“乱臣贼子,你不得好死。”
“元珣你这竖子,朕自认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狼子野心,竟敢谋逆!”
“你这不忠不义的逆贼,你死后定下阿鼻地狱,油炸刀山,不得超生。”
那些人临死前的诅咒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响起,他们死前的狰狞面目他还记忆犹新……
元珣薄唇扬起一抹冷冽的笑来,眯着眼睛盯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刀,呵,活着都不能把他怎样,就算死了变成鬼,又能奈他何?
他如今到了这个位置,还有什么顾忌的?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元珣骤然起身,拾级而下。
“陛、陛下……”常喜怔怔唤了一声。
“朕出去走走。”元珣没有回头,提着刀大步往前走。
常喜看着那道修长高大的背影,半晌回过神来,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也顾不得膝盖的酸痛,忙跟上前伺候。
天色浓郁如墨,元珣抬眼看向紫微星方向,那星子格外明亮。
这座白日里巍峨壮丽的宫殿,一到夜里就格外的庄严肃穆,又透着一股压抑窒息的沉沉死气。可就这么一个地方,却是天下人心神向往的巅峰——
在外面走着,他脑子里那种燥郁撕裂的疼痛也有些缓解。
等他闻到那一阵被清风送来的花香时,脚步不由得顿住,再抬头看到不远处的锦绣轩,他浓眉紧紧拧起。
怎么走到这来了?
常喜带着一队宫人跟在身后,见陛下的脚步突然停下,他小心翼翼上前问道,“陛下,要不去看看沈美人?”
他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男人,却知道男人心气不顺时,有个女人在身边陪着能好上许多。虽说这个沈美人刚进宫不久,但凭着这几次陛下对她的态度,没准她能抚平陛下的焦躁烦恼呢?
去看她?元珣蹙起眉头,这个时辰她肯定是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