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花轿,跨火盆,拜天地,入洞房,直到自己被人扶着送到一间屋内,坐到床榻上,隔绝了外面的吵闹与喧嚣,重鸳乱哄哄的脑袋才终于清明下来。 垂眸间,大红喜袍的边边角角透过盖头的缝隙,撞进了她眼中。 想她重鸳活了数十万年,这穿大红喜袍嫁人还是头一遭,嫁的人还是有着董少卿记忆的萧黎。萧黎…… 想到他,重鸳面容一肃,抬手将盖头掀了下去。现下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感慨了,她须得尽快找到虚境的出口,否则一会儿萧黎回来,若控制不了自己,他当真会死在自己的手上。 生死之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重鸳起身,眼角瞥到桌上放了把匕首,她犹豫了一下,将它揣进了怀里。这里若是只有萧黎的人在,她倒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可毕竟……前些日子萧黎刚娶了那公主,没过多久又娶她,虽然她不晓得萧黎是如何让公主同意的,但她晓得公主记恨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若是她还没找到出口,就被公主捉了去,那最后死的人怕是她了。 她可不想死! 走到门边,重鸳抬手要去开门,可指尖还没触碰到门扉,就听门吱呀一声,从外面开了。重鸳怔愣抬头,眸中映出了萧黎的影子。 原本俊逸白皙的脸颊上,染了些许的红,今夜的他着了一袭的大红衣,非但不显土气,反而比平时多了几分的邪魅,很是好看。 萧黎没想到一开门就会看到她,瞧着妆容精致的她,也兀自出了会神,唇角缓缓的弯了起来。他抬脚走到重鸳面前,竟是直接伸手将重鸳拦腰抱了起来。 身子一轻,重鸳才猛地回神,抬眼处是萧黎光洁的下颚,她莫名的咽了咽口水,心慌意乱的挣扎:“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萧黎还挺听话,确实将她放下了,放在了床上。 咳,新婚之夜还是离床榻远一些比较好。重鸳屁股一沾床榻,就像被烫到了一般赶忙起身,走出几步在桌边站定。 萧黎负手看着她,眸光晶亮,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咳,”重鸳被他看得脸红心跳,目光四处晃悠,就是不敢看他,“那个……不喝交杯酒么?不是得喝交杯酒么?” 说完,她抬手倒了两杯酒。 萧黎没说话,走过来拿起桌上的酒杯,重鸳无奈,也自己拿了个酒杯,手臂伸出和他相交,凑过头去将杯中的酒喝了。 喝了交杯酒,就洞房了么?还有没有别的?酒喝尽了,重鸳的手没有松开,还挽着萧黎的手做交杯的模样,脑子里开始过着自己看过的戏折子。 耳边一声轻笑:“这般不舍得与我分开?” 嗯? 重鸳偏头过去,竟看到萧黎脸上的促狭笑意。自从进了这虚境,萧黎成了董少卿之后,他这笑的次数明显增多,脸上各种各样的表情也多了,活的跟个食烟火的人似的。 “谁不舍得!” 重鸳抽回手,浑身僵硬的站在一旁,完全想不出接下来应该做点什么。 “便是舍得也无法了,”萧黎走近他,低头伏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我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以后你便只能跟着我。” 鬼才想跟着他! 萧黎头一偏,薄唇凑了过来,重鸳只觉温热的气息猛然凑近,她本能的想撤开一步,奈何身子竟然根本不听使唤,唇上一热,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萧黎,双手在身侧捏的死紧。 他大爷的!又一次!在这虚境之中,最幸福的就是萧黎,娶了一个又一个的不说,还平白无故的占了她好多次的便宜,真是…… 重鸳想推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垂在身侧的手终于听使唤的动了,只是它不是伸到前面去推他,而是…… 重鸳被手上冰凉坚硬的触感,惊的身上一凛。她的手已经拔出了揣在怀中的匕首,一寸寸的抽出,对准了萧黎的胸口。 只要再进一寸,匕首便能抵在他的胸口,再进一寸,就能扎进他的血肉,再进一寸……他便能死在她的手上。 重鸳感觉到右手不受控制的伸前,不行,不可以! 唇上是萧黎温柔的吻着,如火一般的让她全身燥热,可心上却如同处在冰原之中,让她的五脏六腑都觉得冷寒。 她用全部的心神控制着自己的手,用所有的力气阻止着它向前,可……到底在这虚境之中,她对抗不过倾城的命数。匕首距离萧黎的胸口,越来越近了。 直到…… 手腕上一紧,唇上的动作终于停住。 重鸳心上一松。 萧黎的唇只是稍稍退开,没有低头看向匕首,而是目光深邃的看着她,眼中是她额头上的汗珠和她眼中的挣扎。 “你想杀我?” 他声音有些低哑,但却十分平静,就像是即便她当真想杀了他,他也坦然赴死一般。 “是。” 嗯?不是,她没事造什么杀孽,杀他作甚? “我想杀你。” 不对,不想杀他!她一直都不希望他死的。 “为何?”萧黎伸手,抚上她的侧脸,缱绻而温柔,“这么久了,你便没有一点喜欢我,没有一点舍不得我?” 喜欢?重鸳不知晓萧黎在他心中,到底占了个什么位置,所以不确定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过舍不得定然是有的。 “喜欢你?”重鸳控制不住的冷笑,“我一介青楼女子,有什么权利去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权利去选择做什么事情?我的一切,都是被你们这些臭男人夺去的,如今你倒同我谈喜欢?” 蓦地,心底陡然升起了一片恨意,是倾城的恨。 “董少卿,天下负心人莫过于你!”匕首划破了萧黎的大红衣襟,重鸳心上惊诧,但口中说的却是与此完全无关的事,“你娶了公主,又娶了一个青楼女子,你这一生三妻四妾过的何其恣意。但午夜梦回,你可曾梦到过,那个当年被你弄丢,与你有过婚约的女子?” “或者,”重鸳声音颤抖,“这么多年,你早就忘了她了罢。她是死是活,活的什么样子,你早就忘了罢。” “我没忘。” 萧黎开口,声色淡然平静,他猛地上前一步,将重鸳抱回了怀中,唇肆意落下的瞬间,是他哑声说:“我从没忘了你。” 一声闷响,是匕首刺入了萧黎的血肉。可萧黎却恍若未觉,薄唇在她的唇上舔舐,全然没有方才的温柔,更多是侵占,舌尖撬开了她的唇齿,探进去与她的舌尖相交。莫名的,重鸳竟有些恍惚。 恍惚中觉得,他的吻有些熟悉,又觉得……这个吻中,当真藏了无限的思念。 手上有些湿热黏腻,一股血腥气蔓延进了鼻端。重鸳心上一凛,凝了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推,竟是终于将萧黎推开了些许。 “萧……”她唇齿僵硬,努力的说,“走,你走!” 走啊!快走!重鸳紧捏着手中的匕首,眉头皱的死紧,浑身上下紧绷的像一块铁板,她要控制,控制住倾城原本有的所有动作,给萧黎多争取一些时间。 可…… 萧黎非但没走,竟又一步走了回来。 还真是,辜负了她做的一切。 萧黎低头看着她,眸中是细细碎碎的温柔,他伸手拿掉重鸳握着的匕首,转而五指相扣握紧了她的:“我带你走。” 重鸳终于悟了,难怪董少卿会死,就他这样都够倾城杀他千百个来回了。 正出神间,重鸳只觉身子一轻,眼前乍然一黑,待得双脚踏上地面时,大喇喇的日光晃的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一愣间,却见自己正站在法场之上,手拿流光剑,小道士手拿青璃剑,两柄剑交汇之处,光芒已失,她迅速收脚退后一步,剑刃分开。 身后,是倾城被缚着跪在那里,身侧是萧黎一袭淡蓝色衣袍,负手而立。 她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 “师……” 重鸳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便觉得有些不对,她根本没有找到出口,他们是怎么回来的?若想脱身而出,除了找到出口以外,便是要有术法高过设境之人的人,那…… 我带你出去。 萧黎这句话,言犹在耳。 “是你?”重鸳反应过来,双眼直直的瞪着萧黎,“是你摆脱了董少卿的记忆,恢复了法力?” 萧黎没说话。 每次都是这样,不说话就是默认。 重鸳几步走到他身前,眸子像要喷出火来一般的看他:“什么时候恢复的?恢复了为何不带我出来?”尤其是方才,方才他……竟然两次吻了她!“你占我便宜!” “不算,”萧黎动了动薄唇,淡然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心意。” 啊!你大爷的! “看清了?”重鸳冷哼一声,“我的心意就是杀了师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