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 重鸳在心里冷笑,新婚之夜将他给杀了的女人,他还能这般坦然的叫妻子,真乃人才。 “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萧黎开了口,却问了个最不相关的问题。 “在下董少卿。” “噗。”重鸳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魂魄,和坐在身侧的萧黎,均是用一种莫名的眼光瞧着她。重鸳被这四道视线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摸了摸鼻尖:“我就是觉得他这名字挺有趣,”顿了顿,她将头凑近萧黎,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说,“师父,我看过很多戏折子,里面取这种名字的男子,大多是个风流好色的小白脸形象。你说他那夫人是不是受不了他风流成性,所以才杀了他?” 重鸳说话时,萧黎本就配合着她,让自己倾身过去,两人距离只在咫尺之间,重鸳的气息一丝不落的洒在他耳畔颈间,他虽又痒又热,但却始终没退回去。只是双手捏紧了一瞬,待她话音落后,他才抬眸看她,颇有些无奈道:“顽皮。” 萧黎这一眼,看得重鸳心尖尖莫名跳了跳。她只觉那漆黑的眸子中有光华流转,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再配上两个柔肠百转的调皮二字,竟然她心中生出了一种…… 一种被撩到了感觉。 重鸳赶紧撤回身子,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 萧黎只无声牵了下唇角,然后正色道:“董少卿,来世乃一方神童,尚未及冠便已官拜三品,中年间便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顿了顿,他看向跪在地上之人,“如此来世,可换?” 董少卿想也未想:“换!” 这么快就达成了一致,还真是无聊。 重鸳看着董少卿:“你可想好了,换了之后你的来世便不再有这般显赫的身世,没准会成为人人可欺的奴隶,或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或是……” “那也是少卿的命,”董少卿开口打断她,“少卿只希望,阁主能尽快动身,莫要让倾城……再吃苦了。” ** 两人并肩踏入丰州城。 一路上,重鸳的兴致颇为高涨,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萧黎偏头看她,果然又见她在抿着唇角偷笑。 “何事这般开心?” 重鸳睨了萧黎一眼,只觉他的唇角似乎翘了一下,似笑非笑很是好看:“师父,今日便是初三,倾城被处斩的日子。咱们初到丰州城,就去劫法场,不是很有趣么?” 就为这么点事。 萧黎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师父,过会你就站在场下看热闹就好,一切交给徒儿。” 萧黎心头漫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许顽皮,不许伤人,亦不许乱了他人的命数,让时空停滞一瞬,你我将她带走即可。” 重鸳的脚步顿住,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萧黎:“师父。” “什么。” “你以前行事不是很粗鲁的么?今日怎地这般善良了。” “莫要胡说。” 重鸳冲着萧黎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然后追上他的脚步,继续往前走。 午时的丰州城,日头悬在头顶上,光芒亮的人有些睁不开眼,便连空气中也全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闷热。 菜市街口处,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重鸳眼皮抽了抽,这些百姓可真是没事闲的,杀人有什么好看的,为何无论到哪里的法场,都能看到一堆人堵在这里瞧热闹。 监斩官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流出的汗,眼看距离午时还有一刻钟的时辰,他等了等,终是等不下去了,于是伸手从桌上竹筒中,抽出了一块令牌,高声道:“午时已到,行刑。” 令牌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重鸳瞧着法场之上,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头发散乱挡住了面容,她就安静的跪在那里,任由刽子手拿下了插在她衣衫内,写着囚字的木牌,而后高高举起了刀。 刀刃,在日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待刀锋落下的瞬间,重鸳食指一动:“定。” 刽子手的动作猛然停滞,百姓的声音乍然消失,原本热闹的法场陡然死寂一片。重鸳走到倾城的身边,目光在刽子手的大刀上盯了一瞬,而后十分嫌恶的把它拿过来,扔到了一边。 转过身来,她伸手去解倾城身上的绳子。可指尖还没触碰到,便被斜斜插来的剑刃给格挡了开,重鸳闪身一退,就见是那碍事的小道士,仗剑站在了她几步开外。 “去救她。” 萧黎抬脚站到了她身前。 重鸳眸光闪了闪,她有些担忧那小道士。小道士功法太弱,萧黎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输得一败涂地。若是他认起真来,那小道士恐怕不等成仙,就直接被萧黎给杀了。 怪可惜的。 “师父,”重鸳凑到他跟前,“这小道士剑术不错,徒儿想和他切磋切磋,可好?” 萧黎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退到了一边。 重鸳邪邪一笑,右手一抬流光佩剑已被握在掌中。与此同时,小道士的掌心一震,青璃剑发出了阵阵清鸣。看来青璃剑还有点情意,感应到了流光剑的存在。 “你用剑,我亦用剑,咱们比划比划。” 说罢,重鸳提剑被刺了上去,小道士有些狼狈的一躲,见重鸳第二剑凌厉攻来,似是没有与他玩笑,这才收敛了方才异样的心思,同她缠斗到了一起。 萧黎就站在剑光之外,目光追随着重鸳翻飞矫捷的身影,慢慢的倒是看入了迷。 直到…… 日头正中,已到午时。 流光剑与青璃剑剑刃交接,重鸳和小道士本想抽手,却蓦地发现两柄剑似是不再受他们的控制,相交之处光芒大盛。 重鸳一怔,仰头看了眼天边,哀叹了一声:“糟了!” 话音未落,法场之上已没了三人的身影。 ** 疼。 好疼。 重鸳睁开了眼睛,目光四下里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然后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姑娘,您可醒了!” 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子,穿着打扮像个丫鬟:“您若再不醒,红妈妈可要直接着人,将你抬到隔壁去了。” 这人是谁?红妈妈是谁? 这里是哪儿? 重鸳愣愣的回想了一瞬,心里直想骂娘。果然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她竟忘了青璃流光若在午时相交汇,迸发出的剑光就会逆转时空,重造一个虚无的境界,而在场所有有法力的人,均会被吸入这境界中来。 不过唯一一点的好处就是…… 青璃流光是她的剑,所造的境界供她驱使,所以旁人落入此处术法全失,而她的便完好无损。 “姑娘?”丫鬟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你怎地了?可千万不要吓翠儿。” “那个……丫头,”重鸳开口,“除了我以外,你有没有见过两个大男人,一个穿着一袭淡蓝色袍子,长得英俊潇洒,一个穿着道士的袍子,长得像只弱鸡。” “姑娘……” 看见就看见,没看见就没见,怎地摆出这么一副同情又怜悯的模样。 重鸳动了动口,话还没说出来,就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子,晃着腰身,脸上抹的红扑扑的。 “哟,醒了?”那女人瞧了她一眼,“醒了还不赶紧去接客,在这装什么死!” 接……接客? 重鸳只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的有些欢快。她冷笑一声:“敢这般同姑奶奶说话,你是六界头一人!” “你个贱蹄子,”女子几步走了上来,伸手就要掐她的胳膊,“别以为你傍上了董大人,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在我这楼里,你还不一样是个下贱坯子。” 这老太婆! 重鸳听不下去了,直接抬手寻思隔空给她两耳光,可手抬起来,掌心却一点银光都没见,她急忙探了一下全身才发觉,法力呢? 她的法力呢? 怎地一点都没有了? “哎哟!”胳膊上一阵接一阵的疼,是那老太婆开始掐她,“放肆!你可知姑奶奶是谁?” “呵,还姑奶奶,”老太婆手上更用力了,“倾城,我看你这骨头是又硬了,该给你松松了!” “……” 重鸳简直欲哭无泪了。 这一切都怪那个臭道士,非要在法场上出来横插一杠子捣乱,不然他们早就救了倾城,回解冤阁了。捣乱也就罢了,偏生还总拿着偷来的青璃剑到处晃悠,这下好了,连她都无法破开这虚无境界,回到现实了。 “呵,”老太婆许是掐累了,终于停了手,“怎么,认了罢?认了就赶紧去隔壁,董大人他们还等着呢!” 咦? 若她没听错,方才这老太婆叫她倾城,这么一会儿又来了个董大人。难不成…… 是董少卿? 可董少卿已经死了,那这里的董少卿会是…… 萧黎?臭道士? 想到这里,重鸳嚯的一声起身,偏头斜睨的老太婆:“走啊,不是接客么?前方带路!” 老太婆瞪了她一眼:“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这话虽说的咬牙切齿,但还是给她乖乖的带了路。她要去的客房就在隔壁,转瞬便至。到得门前,重鸳也没待老太婆通报,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人听到声响后回身,在看清她时缓缓笑开,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