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仙婢实在忍不住的偷偷抬起一瞬视线，呼吸急促眼波流转的朝那床榻上的尊贵神尊望去一眼。但也只是一眼罢了，便让她双腿虚软得心口狂跳起来。　　　　西王母微侧身斜飞一眼上去，见她已是红霞满面的乱了气息。暗道，还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枉她百里挑一的亲自调～教了好一番时日，这才带过来的。此下再看，徒有美貌而已。辱了九耀身份与气度的同时，更是让自己的颜面都折尽。幸得此处，没有那外谁在场的看了去。　　　　一时难忍心头不快，想当场撤了这事的，免更恶心了自己。　　　　可再一转眼，见床榻上一脸深溺在痛苦与虚弱里难以自救的九耀。　　　　暗暗闭了闭眼的，不得不忍下了这不悦的抬手揉了揉额，懒在看身后婢女的冷道：“你拿我先前带过来的那株顶级老参服侍九耀神尊服下，来吧，上来这边上小心翼翼的照看着……”　　　　婢女连声音都在颤抖的应了是，便接过一侧老妪递过来的碧绿瓷碗。　　　　碗里已是弄好的补药，她尽力稳住呼吸节奏，小心翼翼的端着碗，赤足朝床榻上九耀神尊的头侧走了过去的跪坐下来。努力扯开一道笑容的，搅动瓷羹舀了一勺的喂递下去。　　　　喘息艰难的神，费力的抬手一挥：“……婉妗，别惹我生气，下去……”　　　　碗被打翻，婢女被吓愣在原地。一个眨眼，却是哽咽起来。　　　　见一个两个都这样，西王母也只有忍了怒的挥挥袖：“还不退下一边去！”　　　　婢女抽抽搭搭的应了是，忙端正姿势行了行礼之后，含着眼泪的退下地跪着。　　　　另一边的灵珠子见了这番举动，略有点不快起来：“金母，您就不该这么做的。”　　　　西王母更是不耐的一挥袖：“闭嘴，你一个没开过荤的奶娃，能懂什么，一边去。”　　　　向来桀骜不驯的灵珠子，因这直白言语，脸颊轰升起了几许涩然，却又强装无碍的对上她眼神辩解道：“我、我耀父惯来都是洁身自好的。再者眼下，是能寻快、快活的时候么？”　　　　西王母懒再看他，朝床榻里的神端起威严望去：“九耀，你说，你究竟想要如何？”　　　　疲软的神尊，被床榻边嘤嘤忍泣的声音吸引了视线，不由扬声：“……把脸抬起来……”　　　　西王母顺着他眼神侧身追望过去，见那婢女因九耀的这声哭得更大声起来，一时气怒难忍的呵斥过去：“没用的东西，来时都教了你些什么。还没怎么着呢，就端得这般娇气了！”　　　　“婉妗……让她把脸抬起来……我看看……”　　　　“九耀，你……”　　　　灵珠子实在看不下去，忙朝那婢女央求的喊了声过去：“把脸抬起，让我耀父瞧瞧。”　　　　婢女心底一欢喜，忙暗中掐了一瞬手背，万般凄楚可怜的将脸给抬起来的望了过去。　　　　不是，不对，这含泪的眼，是祈怜的，完全没有那般带着娇气的责难味道。虚弱的神尊再度软了身体在榻，抬臂挡眼的，不愿让谁窥看了眸底大起的失望与即将忍不住的绞心悔恨……　　　　就此纠结了片刻，扭脸给身侧的西王母：“婉妗……你说，我这般算是疼爱吗……”　　　　西王母压了压被影响的情绪，将声音压低至柔和：“你是指哪个？”　　　　九耀神尊百般艰难的，掀了掀唇：“姻……姻……”他害怕念出这个名字。　　　　西王母叹了叹气：“应当算是疼爱上了吧，不然你怎么会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九耀神尊仿佛被这句推向了深渊的，一颗心又是绞痛大起的觉得喘息艰难，某只手又忍不住的冷冷颤栗起来：……不是我……婉妗……不是我……不可能的是……我如何能疼爱上那只小蠢物……”她总是将他气坏，无时无刻都端着那种自由在外的愉悦，激起他肺腑的最深杀意。　　　　甚至还在某一夜里，着身红衣。搬了藤椅的，蹲坐在他对面，笑得一脸得意。　　　　“嘻嘻，我听明渊说。只要嫁给了你，你就不会杀我了，他说弑妻是大罪中的大罪，任何世人与神魔在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干这种事情的。所以我决定了，今夜便嫁给你了。”说着，她自行点燃了一对不知从哪儿寻来的红烛，独自一人的朝外叩拜了天与地。　　　　跟着，转身立于他之前，眸中毫无半点笑意的严肃以待：“从此刻开始，你我将彼此属于，你是护我于危难的利剑，是我寒雪煎熬中的烈焰，是我破晓时的那瞬曙光！而一无所有的我，为你能做到的。便是只要你置身危险，便也拿命抵上的护你周全。这誓言，夜夜皆燃，至死方休，可好？”　　　　话说至此，那张严肃小脸，终于缓和了颜色的再度蹲坐藤椅内，歪头笑开：“等你能走出这个封印阵出来后，我们就一起去看凤凰。嗯，悄悄的告诉你，为什么我这么想去看凤凰吧。因为啊，每一年的每一年看着飞鸟们离去时，我都好想开口要牠们，能载着我一起飞向蔚蓝高空，能带着我一起飞行万里去见识各种世间新奇。我感恩牠们年复一年的陪伴，却没什么新奇可讲说。所以才希望能得见那凤凰的模样，待再相遇那天，便可以回报恩情的讲与牠们听一场。”　　　　她的想法，总是很奇特。极是容易满足的得到愉悦，却那般疯狂贪婪的吸收着周围一切。　　　　年复一年的每一夜归来，都会搬过椅子坐在他对面。一点一滴，将她白昼发生过的任何，都复述一遍的给他听。哪管他于封印阵中，指尖尖锐的，一次次欲破阵而出的将她杀灭！　　　　最后的最后，她还说了什么来着？　　　　大白，人类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既然你不答应许身给我，也不答应我给你生一窝的小狐崽子，那你给我生颗小树出来聊以慰藉也是可以的。你再允我多些时日，我定能快高长大的貌美如花，定能让你看得入眼内。所以，不要这样使坏脾气好不好？　　　　……就这样结束了好不好，不是你强行夺回去的，而是我这边主动还回去的，所以求你不要杀我好不好，让我就这样碎裂都好怎么都好，我不恨的，真的，一点也不恨的。　　　　依旧感激这上苍，让我可以得遇了你……　　　　他脑中，一会儿是一句不恨，一会儿一句别杀我，一会儿是感激这上苍让我可以得遇你的交替反复。搅扰得他如痴如疯傻的，恨不得抹去了那三十三载记忆，就当她从未出现的存在过。　　　　疼到极致的，难以忍受之际，他再度抓紧了身边的一只腕：“婉妗……心口好疼啊……疼得我就快要不能呼吸了……”说着，已用另一掌捂住了双眼。　　　　可还是挡不住有什么，从指缝间疯涌出来。　　　　随之，他干脆的弃了这一直以来，不愿直面的抵御与狠命的剥离割舍。任由眼眶里的咸咸苦涩与翻涌的痛悔泛滥，任由了这身心朝冰渊溃败的深渊里坠落。　　　　灵珠子虽是见多了他这反反复复的沉溺入悲伤，却还是被他这次的任由之模样给吓坏。　　　　而西王母更是被惊得哽咽出声，俯身将他头给拥入了怀中的抚摸道：“九耀，九耀……”看来他这不自觉间的沉沦，比她想的可要深得太多。现在，该如何才能让他振作的走出来？　　　　声声皆溢哽咽了好一阵，已疲软至极的神，才稳住了声音，想起该要交代些什么。　　　　“……婉妗，我上次晋升失败……已察觉出身体被反噬得大损……可能真是大限已到也说不定……若这次真的熬不住去了……去找白泽……找白泽……他手中有女蜗留给我的一样东西，那或许真是妖神族的最后一件利器……悄悄的……别张扬……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我信你……”　　　　西王母脸上已滑落了泪下，一边将他发顶揉着：“别胡说，九耀，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另一侧的灵珠子也哽咽出声的，忙转身开始在地面翻找起来。一阵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那颗被他耀父自行扔了不知几十次，却总又要他找出来的圆圆木头珠子。　　　　都不带停歇的，便朝那气息衰败的神手中塞入进去的帮他稳稳握紧于掌中。　　　　“耀父，您的木头珠子在这里，拿好了，拿好了！”　　　　迟疑僵硬的掌，终于慢慢的收紧再收紧。本是收住的泣泪，又复涌出。低声的压抑间，他千百般害怕，却又抵不住想念的任由那笑脸再一次的浮现入脑海：“……姻姻……姻姻……”　　　　然却，因此更是溃败的推开了谁的怀抱，瘫软在榻的朝一边灵珠子喊：“过来，说话……”　　　　西王母想再说什么，却张了张嘴的难再开口的不知该如何来安抚。　　　　灵珠子快速的跪坐过去：“耀父，您说，要我说什么？”　　　　“什么都行……吾姻姻她……跟只鸟似的……可整日唧唧喳喳……唧唧喳喳个没完没了的让人生厌……三十三载的习惯一时难戒……断了她在耳边说话的声音……我居然难以成眠了……”　　　　说着难以成眠的神，居然在这句之后，气息大泄出不敌的，又陷入了深眠的昏睡里。　　　　灵珠子哑然落泪的，朝对面西王母望去：“金母，您说，现在可怎么办好？”　　　　西王母再度探了探他脉息，紧张的神色微一缓和：“无大碍，只是睡过去罢了。你安心，我会想出办法来的。今日就到这里，我留待这行老妪下来照料着。你也不能整天待在这儿，你那托塔李天王的父亲，可是昊天的得力战将。你现在名面上，可是他玉虚门下的战神，与我等是有别的。”　　　　话说至此，西王母环视了一眼周围堆成山的东西：“灵珠子，这几个月来都有哪些大神们来探望过你耀父。你一字一句都说与我听听看，我虽无害人心，但也得防着他人有来绝我意！”　　　　灵珠子也端正了神色，开始细想这些时日，究竟哪些神来有过探望，又说了些什么。　　　　时辰在一问一答之间，不觉已过去多时。忽然听至某一处，西王母猛力捏碎了左手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既然这么想看我死，那我还偏要活得比你们都更命长！”说着，气极的挥袖起身。　　　　“我们走！”谁知才下榻了几步远，便被一道声音给叫停。　　　　“王母，婢子想留下来照顾九耀神尊！求王母赐恩典！求王母赐恩典！”　　　　西王母怒恨的回头，不知是恨自己的失策，还是恨那已趴跪在地求着的侍婢。　　　　实在难忍心中憋闷的厉色道：“起来！”　　　　跪在地面的婢女，心知先前已让王母失望，眼下欲求恩典，哪里肯起。再者先前，见了那床榻的神尊，情深的泣泪模样，更是难舍的泪着求道：“婢子保证将九耀神尊照顾得妥帖……”　　　　“给我站起来！”西王母顿时朝她怒喝：“九耀神尊，是另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的主。你这跪求，已是辱尽他尊严与傲骨，哪里配站在他身侧。我本以为你会是个稍有觉悟的，却不想愚到这般另我反胃的地步。还是怪我前段时间给你太多的宠爱了，来呀，将这不知分寸的丫头给拖回去！”　　　　说着，当先大步朝门走去。身后，自是有人将地面恍然一梦的婢女架住的同朝外走去。　　　　门外，还是漫天飞雪瑟瑟。西王母，却愣住了脚步。因为有一女子，在皑皑雪色中，挺直着背脊站在门前，待她出来，忙见礼道：“金母圣安，侍女乃在毕方神君身边当值，名为阿离。”　　　　这便是九耀千载前瞧上眼的小狸子？西王母微打量了一番：“你这是为何而来？”　　　　女子将脸抬起：”毕……嗯，婢女听闻九耀神尊回归太虚。近来身体不适，特来看看。”　　　　西王母微一思索，说不定这小狸子能让九耀从溃败中走出来，便缓和了容色：“毕方与九耀同属远古妖神族，不亲自来探望的派你一个小小婢女来是何用意，你探望了九耀神尊回去后，代我传话给他。就说，我在瑶池等他来见。至于来与不来，便看他的意了，我不会强求任何谁。”　　　　阿离颔首应是，退开几步的让开了门前位置，顺势停驻原地的恭送西王母一行远去。直至再也不见那行，才放松了身体，转向的敲响了漆黑的门扉。　　　　门被拉开后，她对上了红衣少年一双怨怼的眼：“你又来做什么？”　　　　阿离朝里望去一眼，说不清心中是何种感触：“我、我来看看他。”　　　　“我记得你从前可是非一般的憎恶着我耀父对你那样的，还来这假惺惺做甚。”　　　　漫漫风雪中，阿离忽然说不出任何可反驳的话来。扭脸愣了愣，又转身离去，只是边行中边有话扬开：“他如果醒来，告诉他我有来探过。”说完，将背影挺得笔直，走得格外决绝。　　　　可心底一团纷乱翻搅，就似这抬首可及的漫天风雪，压得她愈发觉得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 …… ……　　　　世间所有的修行，皆是一场与自己作对的战斗与煎熬。姻姻怎么也没逃过，被埋起来的命运。再度回归身不能动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已吃肉多年的人，突然要戒荤的难以忍受。　　　　她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般，日日复月月又复年年的在拼尽气力咬牙忍耐着。但有句老话说得很贴切，不在沉默中成佛，便在沉默中成魔。很显然，姻姻是耗尽了耐性的后者。　　　　她，嗯，再度重新长出来的身体。比起一般的树来说，大有迥异。一般的树，一根主杆往上而去之后会分出若干枝丫来长得枝繁叶茂。这样，才是正常该有的模样，她从前也是照着此般长。　　　　可她现在不同了，她是先长出了两条类似双腿样的主杆，然后才汇合在一起的长出了身子，再是长出了一颗怪异的圆形头来，等头上还开出了一朵白蓝镶嵌的花来后，还长出了一双手。　　　　不论多少次，御道宗上下，都觉得，她这颗树实在长得太过另类的让人一见就想笑。　　　　这夜，月黑风高，阴风阵阵。实在，极适合去杀人越货。　　　　姻姻在泥土里扭了扭几下脚，猛的一下将其中一只提了出来的在地面踩住，她的根须也是脚的模样。等把另一只脚也从泥巴里拔～出来之后，她猛地撒开树杆双腿，挥舞着树杈子双臂。　　　　呈一个无比怪异岔着腿的姿势，朝山门极其速度的狂奔而去！　　　　连滚带爬的下了落了阶梯，她根本不带歇息的直接往下山的路上跑。跑到一半，又猛地想起了什么来，硬生生的止住折转入了一条从未跑过的路上，像是身后有猛兽在追一样的奔得更快起来。　　　　但忽然的，还是有股力量由背后直直袭来，一瞬便将她秒杀在地的仿佛抽筋裂骨般疼痛。　　　　“从渊！从渊！你知道老子这是要去干嘛么，老子这是要去掀翻你十八代祖宗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