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瞪着新传来的照片，蓝发浅灰眸的青年将手机甩给对面人，往后一扬摊开手臂靠坐在沙发上，穿着鞋的脚毫不客气伸直，重重砸在中间的玻璃桌上。没说一句，动作已经说明了他的怒火与烦躁。　　　　他对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有着结实到略微夸张的肌肉的壮男，即使手机差一点就砸中他的脸，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他盯着照片上面手牵着手的孩子少年，口气很淡：“这是这次的目标？”　　　　“该死的银枯，你已经不是杀手而是保镖！保镖！”青年怒气冲冲说，脸色阴沉，“那个王八羔子，真把我们当佣人使唤了？要不是上头命令，老子早就在第一天把他给了结了！”　　　　银枯却没有他那么愤怒，只问道：“狄秋，要怎么处理？”　　　　“啊——？”尾音上挑拉长，狄秋非常不爽地瞪视着大块头，眼神凶悍到散发杀气，可是得到的是不痛不痒的反应，他啧一声。“找‘鸽子’，那家伙也应该在这个城市。”　　　　银枯很快找到通讯录里的备注着“0902”的号码，将委托内容和图片发送过去。　　　　不到一个小时，手机开始振动提醒来电，银枯看一眼爱理不理的狄秋，便自己接了起来。　　　　“3084，你要的东西我已经调查清楚了。”电话那头传来键盘被快速敲打着的声响和年轻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要调查这个人？啊该不会是你亲爱的上司又找你麻烦了吧，嘻嘻，真是辛苦啊。”　　　　“情报呢？”没有解释也没理会对方的嘲笑，银枯直接开口要内容。　　　　“切～怎么接电话的是你，跟你讲电话简直无聊透顶。”男人说话的音调一下沉了下去，他懒洋洋说，“照片上年纪较大的那个叫苏朝，是最近才出现在这个城市，听说是从偏远地区来的，身份来历暂时不明。但小的那个就有意思了，是那个近几年很有名的‘移动公寓’的房东，他在两个月前迁移至这里，然后在半个月的时间打压了附近所有的地头蛇，短时间内就成为这个地区的霸主。”　　　　男人顿了一下，通过吞咽声可以听得出他喝了几口水，键盘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他继续说：“别看他外表年纪这么小，实际上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真实的模样和年龄是什么，虽然不知是什么级别，光看他这几年每到一处就成霸主，我劝你们还是要小心点好。还有现在住在他公寓里的一对流浪歌手，那两个也不好对付，最好别在他们都在的时候下手。”　　　　“重要的就讲这么多，对了我的报酬记得打到老地方，老规矩，谢谢惠顾～”　　　　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银枯将得到的情报全部复述给狄秋听，随后翻开笔记本电脑，将一笔金额打到已经汇过几次款的账户上去。这是“鸽子”的规定，要知道详细准确的情报，必须先交钱，否则一切免谈。看在他们是老顾客又是组织内的成员，对方才特别关照，先丢给他们一部分情报才让他们交钱。　　　　很快，邮箱里就多了一份未读邮件。 　　　　狄秋快速扫一眼，微微皱起眉头，正如鸽子警示他们那样，照片上看似柔弱到他出手都觉得是侮辱他的小鬼，资料上却显示出了棘手两字。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奇葩古怪的上司要的人是棘手对象旁边的小少年。关于“他”的资料，鸽子给的极少，但这不妨碍他得出这个家伙真的很弱的结论。　　　　正在思考中的狄秋看到手机有新的短信，收到他总结的情报的上司只给了两个字的回复：生擒。　　　　“看来这个倒霉小子是他看上的新实验品。”即使明白实验品的下场是什么，狄秋也没有丝毫同情心，离开电脑打个哈欠，“将资料发给穆和禾，这件事用不着我们出手。”　　　　银枯照办，不久后他们居住着的民房里走出一对青年，他们看向远方，正是公寓所在的方位。　　　　对于这一切，被盯上的苏朝毫不知情，此时她正逗弄、啊不是，是与木大愉快又和谐地聊着天。逗得差不多了，她忽然问：“说起来，我早就想问你了，木大，你到底是怎么变成‘住客’的？”　　　　除了阿林公寓外，无论到哪里她都没有看到像它们那样有自我意识的非生命体活动，这说明它们只出现在这里，所以她对这个理由十分好奇。　　　　打扫着公寓走道的木大很费解为什么她总会时不时找它搭话，还专挑这段它规定的打扫公寓的时间，做事的它看起来很闲的样子吗？！　　　　尽管暗自纳闷，木大倒也没有不理她，它作为公寓的第二把手，有必要处理好与房客们之间的关系（吴天除外），再加上如果抛下第一天的成见，苏朝的表现还是勉强合格。它便忙里抽空反问她：“你觉得在生命体眼中的非生命体有‘自我意识’吗？”　　　　“既然是非生命体，应该…没有吧？”她不确定地说。　　　　“虽然这是一般论，但我还是要否定你的看法。尽管非生命体的确没有生命，但有自我意识，只不过相对于生命体，我们的意识显得相当缓慢且朦胧。拿智慧生物和我们比较，在同样的事情上，智慧生物思考起来可能费不了几分钟，我们却要花费其的数倍、乃至百倍时间，而且我们没有发声器官或工具，很难传递出意识，于是智慧生物认为我们没有自我意识。当然，实际上因为有无生命的区别，我们的自我意识并不仅仅指的是通常意义上的，也指的是一种驱动能力，硬要比喻的话，就相当于生物体内的神经。”　　　　它一边冷静解释，一边解开的套着独特橡胶“手套”的绷带拧干了拖把，开始拖起了地。为了不妨碍到它，她自觉往身后的楼梯上了一个阶梯，蹲下来等待它的下句话。　　　　“非生命体皆在漫长的时间中无言度过，无法自我移动，只能依靠外界的力量移动，这是非生命体最大的特征之一。但当其意识的力量不再稀薄而混沌，而是精纯又清明时，非生命体其实可以与生命体一样移动、说话和迅速思考，这就是我们‘住客’与其他非生命体不同的根本原因。”　　　　她若有所思道：“阿林大哥能让你们如生命体般活动？”　　　　“对。老大是非常少数中能‘看得到’我们意识的类型，他能用自己的意识来捕捉我们内部的意识碎块，将所有的意识碎块聚集在他的意识世界中不断进行选取、镶嵌、凝结，最后形成完整的意识块，再送入我们的本体，我们便成了‘住客’。”　　　　“真厉害。”苏朝感叹道，转而她问出了下个问题，“你们的意识也有类似感情的机制？”　　　　就非生命体而言，木大实在太像人了，发怒、高兴等情绪它都有，如果光听它说话，估计不会有人想得到它只是一把扫把。　　　　木大闻言居然停下了工作，似乎是很惊讶她居然问这个问题，很快它说：“没有，我们的意识并不包括情绪，它专属于生命体，住客所表现出的喜怒哀乐只不过是老大转移而来的。生物的意识与情感密切相关，老大的意识世界里也充满了情绪，所以在凝结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有微小的情绪流入到意识块中，而这些微小的情绪则早就了我们的个性。”　　　　“例如我，我脾气比较暴躁，是因为流入到我的意识块中愤怒急躁的情绪占比例大，但由于不是单种情绪，所以我有除愤怒外的情感。而老五木青只有平静这单种情绪流入它意识块中，所以除了平静或发呆外没有情感波动。”　　　　苏朝了然：“原来是这样啊。”　　　　一解释完，耐心用尽的木大立马就挥挥绷带说：“去去，到一边去，你已经拖慢了我的速度了。”　　　　心满意足的她没有再问，主动提出要不要她帮忙的建议，木大狐疑地瞧了她一眼，不过送上门来的苦力它当然不会拒绝，所以毫不客气使唤她。　　　　这一使唤下来，木大发现她还蛮好用的，于是在清理完后它说：“苏小子，以后要是还有问题问我，我回答一个，你就得帮我干一次活。”　　　　苏朝一愣过后明白它的用意就笑了起来，就在木大以为她在嘲笑它的条件而要发怒时，她却说：“即使不这样，只要你说一声，我有空就会来帮你啊。”　　　　这回答是木大没有想到过的，它对她提着水桶走向置物间的身影发呆片刻，才小声嘀咕说：“奇怪的小子。”　　　　……　　一天很快过去了，转眼便到了夜晚，就像苏朝预料的那样，开始下起了雪。　　　　阿林照例在关闭公寓大门前巡视公寓，还有检查房客们是否到齐。　　　　一番检查下来，住在103室的苏朝、201室的吴天、301室的齐哲黎和尚达都在门限11点前乖乖回到了公寓，只有102室的影八一不见人影。阿林对此也习惯了，影八一算是夜不归宿的常客，一周内至少有三天会在外头过夜，所以他没有过多追查，而是等到手机上时间变为了11点才关上了大门。　　　　走道里的灯随着他关上101室门的声响而熄灭，公寓内最后的声音静了下来，一切寂静。　　　　夜晚十二点。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公寓外不明显的角落，他们身上都带了积雪，显然已早在此等候许久。拍打下雪，其中一个红发青年确定四周无人后，在公寓的外墙上用手指描绘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圆形，圆形形成的刹那被圈中范围内的墙壁消失不见，两人依次悄声进入公寓内。　　　　这是红发青年穆的能力，他能无视所有障碍物，无论多么禁闭紧封的地方，对他而言都像是敞开着大门般的无所遁形，用在突袭或者不声不响掳走人上效果最好。　　　　101室房内，在床上发出平稳呼吸的正太突然无声无息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那双淡青眸子流转过奇异光芒。　　　　入侵者显然不可能知道他们已经被觉察到，依然根据计划进行。目前只知道目标人物住在一层，他们在原地逗留须臾，决定从左侧开始探寻，于是小心又敏捷地弯过墙角了，在103室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