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一进来,唐宁便主动低头认错:“大哥,对不起。” 她以为唐墨肯定又要劝说她留下来,不管是李昱辄、沈谦之,还是眼前的大哥,他们一个比一个让她为难,这让她觉得很是煎熬。 可唐墨居然说:“阿宁,你若真的下定决心离开,大哥也不拦你,只不过在你走之前,去见娘亲一面吧。” 他如此说,让唐宁很是意外。 “大哥,”唐宁咬了咬嘴唇,愧疚道,“谢谢你能理解我。” 唐墨摸摸她的头:“走吧,大哥带你回家。” “嗯。” 唐宁随他走了出去,可李昱辄却还在房门口没有离开:“唐少傅,你要带阿宁去哪里?” 唐墨微微颔首:“陛下放心,臣只是带阿宁回去见一下娘亲。” “你要带阿宁见唐夫人?”李昱辄似乎有些吃惊,“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唐墨点点头:“阿宁自回来京城,还未曾与娘亲好好见过一面。娘亲想阿宁想得紧,若再不见,怕是以后没机会了。” 出乎唐宁意料的,李昱辄居然同意了:“你既然已经决定,那便依你了。” 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见过娘亲以后便离开了? 直到离开那家客栈,坐上唐墨的马车行驶了许久,唐宁才确信这是真的:李昱辄居然真的放自己出来了? 这样反常的行为反而让她心里觉得不安了。 快要到达唐府时,唐墨取了一块面巾给她系上:“等见到娘亲再摘下来吧,免得节外生枝。” “嗯。” 马车停下以后,唐墨带着唐宁入了府,径直往唐夫人的院子中走去。府中下人不多,看着唐墨带着一个陌生人进府难免还是有些好奇,也有曾经服侍过唐宁的,这会儿更是偷看了唐宁好几眼。 他们只是觉得眼熟,却并不知晓唐宁的身份。 越是接近唐夫人的院子,唐宁的心跳得越快,以往与娘亲相处的画面和父亲死后的画面在脑中交替出现,叫她身子越绷越紧,只觉得空气沉重吸不进嗓子里,有些窒息。 唐墨察觉到唐宁的异样,停下了脚步,见她额角都是细汗,脸色也有些苍白,不由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唐宁使劲咽了咽口水,让干涩的嗓子变得湿润:“我没事,就是许久不见娘亲了,有些紧张。” “莫紧张,没事的。”唐墨帮她擦了擦汗,拉起她的手想给鼓励,才发觉她手心也是汗,还很是冰凉。 终于到了唐夫人的院子,还未进去,便听见了一个妇人的哭声。 唐墨皱了皱,拉着唐宁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竟是唐夫人坐在院中的树下哭,旁边的丫鬟一脸无奈地给她擦眼泪。 “娘亲?”唐宁不敢相信地看着树下那个哭得如同孩童般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娘亲。她忍不住要冲过去看她,却被唐墨拉住了。 “等一下。”唐墨问唐夫人旁边的丫鬟,“我娘怎么了?” 见唐墨来了,那丫鬟慌忙跪在地上,说:“夫人今日不知怎的,又念起二少爷来,说二少爷想吃槐花糕,让我们去打些槐花回来。可是这个季节槐花早就开过了,我同夫人说没有槐花,夫人不依,便哭闹起来。” 唐墨听完,向她要了帕子:“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丫鬟走后,唐墨将唐夫人扶了起来,给她擦了擦眼泪:“娘,你不是想阿宁吗,你看,阿宁回来看你了。” 他看着唐宁,唐夫人的目光也随即跟着他望了过去。 唐宁将脸上的面巾摘下,刚喊了一声“娘”,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娘亲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唐夫人却好像不认识她一般,看她的眼神极为陌生:“你不是阿宁,我的阿宁是个英勇的小将军,不是你这样的黄毛丫头。你为什么在哭?我的阿宁从来不会哭,有一次她在战场上被敌人刺穿了琵琶骨,她疼得都晕过去了,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掉。你不是我的阿宁,你莫要当我糊涂了,我一点都不糊涂。阿宁今天早上说想吃槐花糕,槐花呢……” 唐夫人絮絮叨叨的,根本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唐墨哄了好一会儿,才将唐夫人哄回房间去,她在外面哭闹这么久也累了,唐墨点了安神香,哄她睡着了。 唐宁没有跟着进房间,等到他从房间里出来,发现唐宁蹲在院子里抱着手臂哭。 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背。 其实他原本想着等母亲好一点的时候再带唐宁来见她的,可是那天她来请求自己帮沈谦之以后,他暗中派去保护唐宁的人回来说,唐宁被李昱辄打晕带走了。 他知道李昱辄暂时不会对唐宁做什么,便先去了一趟岑尚书的府中,暗示他沈谦之的事情有诸多疑点,若是他不能彻查,那自己便费些心思去查了。 岑尚书虽然官阶比自己高,但是唐墨跟李昱辄走得近,故而也给他几分薄面。 解决了沈谦之的事情,他还未来得及去找李昱辄,对方却先一步来了唐府,邀他去南平王所住的客栈一趟。 “朕想让阿宁暂时以南平王女儿的身份留在京城,你帮着朕一起劝劝她吧。” 让阿宁做一个郡主? 倒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既能光明正大地留在这里,还能气一气太后她老人家。 可是在客栈中,他却听到唐宁并不愿意,就算是为了娘亲,为了他,她也不愿意。 唐墨也没有办法了,只得带她回唐府,让她知道娘亲现在是什么样子。 “大哥,”唐宁抬起头来,满脸泪水,“我不知道娘亲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我只是觉得没有脸见你和娘亲,我是个不孝的女儿……” “大哥知道你有你自己的苦衷,大哥没有怪你。”唐墨心疼地看着她,虽是心中不忍,但还是同她讲起了娘亲的事情,“娘一直都很依赖父亲,父亲的死对娘亲的打击太大了,她一度承受不来,后来你的死讯也跟着传来,我告诉娘那副棺材里躺着的人不是你,你定然是为了躲避这里的纷扰暂时躲起来了。娘初时也信了,每日都盼着你回来,可你久不回来,她念你念得痴了,慢慢地就变得有些疯癫,如你方才所看到的一般……” 唐宁听着心里难受极了,她死死掐住自己的胳膊,指甲快要嵌到肉里去了,却丝毫不觉得疼:“都怪我,我害得爹爹丢了性命,又害得娘亲失了心智,我是个罪人,我不配做他们的女儿!” 唐墨捉住她的手,不叫她伤害自己:“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要怪也该怪宫里那些人,是他们逼着你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不是这样的,大哥。”唐宁不能承受他的原谅,终究还是同他讲出了当年的事情,“我随爹爹出征后不久,爹爹便染了风寒,我明知他身体不适,还同他吵架,赌气不愿与他说话,也不关心他有没有按时吃药。便是因为如此,才害得爹爹没了性命。我是这样一个不孝女,都是因为我,咱们唐家才会变成这样的。” 唐墨听罢,很是震惊:“阿宁,你……你竟一直是这样想的?” 唐宁不敢看他,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大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怪不得你就是不愿意留在这里,我原以为是因为陛下和三公主他们,没想到……”唐墨扶着她站起来,“你这个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大哥?你可知……可知父亲他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什么?”唐宁惊愕得忘了哭。 “父亲的尸身运回来之后,我亦是不愿意接受他会因病去世,故而瞒着娘亲偷偷带人开棺验尸,这才发现父亲根本早就中了毒。”回想起父亲,他心里不由阵阵发酸,“那个毒叫‘倒秋寒’,是慢性毒,症状和风寒极为相似,中毒之人容易掉以轻心而丧命。我命人查出了会炼制此毒的人,但是那人却消失了,至今还未寻到。” “竟是这样?竟是这样!”唐宁连连后退几步,仰着头笑了,眼泪却是流得更凶了,“我真是傻,傻到都不会怀疑爹爹的死,还任由自己堕落不肯回家,让毒害爹爹的人逍遥法外。” 唐墨用指腹刮去她脸上的泪水,望着她,说:“所以阿宁,留下来,帮大哥一起寻找毒害爹爹的凶手,为爹爹报仇。” 唐墨带唐宁重新回到了南平王所在的客栈中,李昱辄还尚未离开,正在同南平王下棋,听闻唐墨求见,便落了一颗棋子,对南平王说:“你的‘女儿’回来了。” 南平王笑了:“让当年叱咤战场的唐小将军喊我一声父亲,当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