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此番给沈谦之拉红线的姑娘,是礼部岑尚书的女儿岑幼青,大房最受宠的小女儿,二八年华,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活泼懂事又大方,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沈大娘心动了。 其实她早就急着想给沈谦之成亲了,先前他忙着读书,不好让他分心,现在他已经算是功成名就,在朝中受到皇帝的青睐和重用,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是该讨个媳妇了。而且这几日前来拜访的官员,有的直接携着自家女儿一起过来的,其中的意味不用言表也晓得。只是沈大娘看沈谦之对那些姑娘都不感兴趣,也便没说什么,毕竟来日方才,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挑选儿媳妇。 可是今日媒婆说亲的对象是岑尚书的女儿,沈谦之又在岑尚书手下做事,若是娶了他的女儿,定然很快便能受到提携,且更能在朝中站稳脚跟了。 如此沈大娘便自作主张帮沈谦之应了下来,还塞给媒婆二钱银子,媒婆当即乐得没了眼,指着院子中的唐宁问:“那姑娘可是您的女儿?我瞧着她模样也很水灵,就是性子冷了些,若是还没许配人家,我便帮着寻一个,这京城的青年才俊我可都了如指掌。” 沈大娘尴尬地笑笑,不晓得该如何介绍唐宁,想了片刻,心虚道:“她不是我的女儿,不过是个、是个洒扫丫头。” 她说完,立即转过头去看唐宁。好在唐宁并无任何异样,该是没有听见吧。 媒婆一听唐宁是个洒扫丫头,自然也没了兴趣,与沈大娘又寒暄几句,便要离开,说是再去尚书府一趟。 沈大娘送媒婆出门,回头看见唐宁已经拾起了扫帚,准备打扫庭院。沈大娘方才在媒婆面前贬低了唐宁,这会儿心里也有些不自在,便上前按住她的手:“阿宁,这种事让他们来做就好了,你陪大娘说会儿话吧。” 唐宁被沈大娘拉着进了屋,她看到沈大娘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便能猜到她要说什么,不等沈大娘开口唐宁便说:“官场复杂,沈大哥如今这般受到陛下偏心,定然会惹来别人眼红,若是有棵大树可傍,别人定然也会忌惮三分。倘若您觉得岑尚书的女儿不错,便去说服沈大哥娶她便可,我十分支持您的决定。” 沈大娘原本还不知该如何开口,听到她这番话,不由舒了一口气:“阿宁,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大娘也绝对不会委屈了你,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的如意郎君。” “我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若不是沈大哥摔伤了腿,我许是早就离开了。”唐宁说,“若是以后沈大哥娶亲,新妇进门,我这身份留在这里委实尴尬,总不能真的做个洒扫婢女吧。” 沈大娘心中一慌,忙解释道:“大娘没有要看低你的意思……” “没事,我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就好。”唐宁起身,对她行了一个大礼,“大娘,这几年承蒙您的照顾,让阿宁得以过了几天清净日子。以后阿宁就不叨扰了,希望您多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和沈大哥。” “阿宁,你这是要?” “我今日便搬离这里,若是以后还有机会,我会来看您的。” 沈大娘以为唐宁这是心里不痛快了,连连摇头:“阿宁你别生气,大娘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大娘真的拿你当女儿看待的。你别走,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能去哪呢?” “我有手有脚,饿不死的。” “阿宁别走,至少别现在走。”沈大娘拉着唐宁的手,为难道,“今日媒婆刚来说亲,你便要走,若是谦之回来,定然会以为是我将你赶走的,那我该如何跟他解释呢?” 唐宁了然,笑道:“倒是我考虑不周了,那我过几日再走便是。” 沈大娘看她此时的笑也不像是假装的,不由心里更奇怪了:为什么听到这种事情能无动于衷呢?她果真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吗?那她为何要对自己的儿子这么好呢?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晚上沈谦之回来的时候,沈大娘便将他叫道自己房中,将媒人介绍的这桩亲事给沈谦之说了,沈谦之不同意:“娘,你怎么能胡乱帮我应下呢,我不喜欢什么尚书家的小姐。” 沈大娘瞪了他一眼:“你这傻孩子,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再说,人家可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你若推了这门亲事,那礼部尚书岂不是要给你小鞋穿了?” 沈谦之倔强道:“那我也不娶,我早有喜欢的人了。” 沈大娘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你喜欢谁?是哪家的小姐?” “她不是谁家的小姐,她是……”沈谦之望向唐宁的房间,忽然放软了语气,“娘,我喜欢阿宁,我想娶她为妻。” “不行!”沈大娘立即反驳道,“娘不许你娶她!” 沈谦之没想到她会这般反对:“为什么?娘你不是也很喜欢阿宁吗?” 沈大娘叹了口气:“阿宁是个好姑娘,可是、可是她配不上你啊。” 沈谦之不能理解:“她怎么会配不上我?倘若能娶到她,是我的荣幸。” 沈大娘又气又急道:“儿你糊涂啊,你可知她是从军营里跑出来的,她、她身子不干净了啊。” 沈谦之笑道:“娘你才是糊涂,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她的,可娘你怎么不想想,阿宁她武功高强,怎么可能会被人逼着做那种事,那许是是她随口编来的借口罢了。” 沈大娘一愣,觉得这话有道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纵使这样,她也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这不知根不知底的,咱可不能要,免得日后惹来什么麻烦。” 沈谦之皱了皱眉头:“娘你别管了,阿宁是什么样的人儿子心里清楚,儿子一定要娶她。” “好啊,你长大了,不听娘的话了。”沈大娘扶着桌子,捂着脸哭起来,“既然如此,娘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这就收拾东西回老家去,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儿子!” “娘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唉……” 唐宁听着沈大娘房间中传来的争吵声和哭声,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打开窗户跳到了后院,然后翻墙出去找酒喝了。 今晚天气不好,起了大风,她裹紧了衣服,寻了个还未打烊的小酒馆,要了两坛小酒和一盘下酒菜,店家主动拿去帮她烫一烫,她便窝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等。 酒还未上,面前便坐下了一个人。 唐宁掀眼皮瞧了一眼,没吭声,低着头继续看桌面。 “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对方含笑看着他。 “原想寻个清净之处,真是处处不得清净。”唐宁起身要走,对方却将她拦了下来。 “我不打扰你,就是怕你孤独,你若不想同我说话,我便坐在这里看你就好。若是你想念叨两句,我便听着。”他将她按回原处,果真只是坐在她对面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不说一句话。 店家将酒端过来以后,他便看着唐宁像是一杯接一杯地饮,好似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水。 好一会儿,唐宁喝得心里痛快些了,才同他说起话来:“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让沈谦之做探花,重用他,偏待他,把他捧成一个香饽饽,引得满朝文武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李昱辄笑了:“我不过是想帮你测一测他对你是否真心,若是他能经得住这些诱惑,以后你嫁与他我也不会说什么。” “多此一举。”唐宁白了他一眼,“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又怎么可能会嫁给他?他性子憨厚单纯,对你对朝堂一片忠心,你没必要这样设计他。” “你果然还是这般关心他。”李昱辄帮她倒了一杯酒,自己也突然想喝,便向店家又要了一个酒杯,“他若娶岑尚书的女儿,便在朝中有了依靠;若是娶了你,便是得了自己喜欢的人。他从未损失什么,只不过看他要如何选择了。” 唐宁灌了一口酒,哼出两个字:“狡辩。” 李昱辄不想与她谈沈谦之的事情,便提起另一个人来:“你还记得南平王吗?” “那个曾经救过你父皇一命的异姓王?” “嗯。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母后的寿辰,南平王也会来祝寿。” “哦。”唐宁恹恹地应了一声。 李昱辄却是很有兴致地讲了下去:“南平王先前有个女儿叫安歌,幼时出去游玩时不小心走丢了,至今还未寻回。算算年纪,她同你差不多大。” 唐宁:“是么?” 李昱辄看着她,眸中有光,像是在等待她的夸奖:“我前些日子一直与南平王有书信往来,已经和他说好,你暂时用安歌的身份,她是郡主,身份不低的。” 唐宁举着的酒杯停在了唇前:“嗯?” “南平王曾在危难之际救过父皇一命,父皇十分信任他,封他做了南平王,并将岭南一带的封地都赐给了他,岭南每年进贡的物资几乎占了国库的两成,连母后也要敬畏他三分。所以就算以后母后知晓你的真实身份,碍于南平王的面子,她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李昱辄握住她执起酒杯的手,“如此,你便能正大光明地在这里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