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如同手中的掌纹,无论多曲折,终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惜爱情不是,有时候无论你怎么努力,怎么挣扎,都挽回不了缘聚缘灭的结局。于是,对于爱情的挫折,聪慧的法则是:如果不喜欢,那就去改变;如果改变不了,那就去适应;如果做不到适应,那就只好回避;如果连回避也做不到,就只有放手。
萧正羽不仅出生在家族声望显赫的乔木世家,而且还属于存亡继绝的“仕”家,三代五尚书,七科八进士,皆是朝堂高官,国之重臣,满门显著,自然喜欢冰雪聪明、秀外慧中的女人。赵璇是,夏侯素菲亦是。可惜,三个人的爱情太挤,必然要有一个人选择退出。所以,萧正羽与夏侯素菲两个人的一场相遇注定是一场烟花,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遇,会将烟花释放为万家灯火阑珊处的火树银花,化作漫天华彩点缀人生的璀璨夜空。只是,烟花的生命短暂,颓然而殒,却尽力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最美花朵。
且说在夏侯宁波大婚当日,萧正羽挫败了不速之客七人众之后,自身内力消耗甚多,筋疲力尽,也是大累了一场,额头上出现细细密密的汗珠。他深知与戴毡笠的男人对掌之时,自己经脉倒转,原本处于下风之势,只要内力运转微有不纯,便将立即败在对方手下,幸亏戴毡笠的男人急于求成,导致心烦意乱,招数摇闪,才让自己有了可趁之机,转败为胜。他不禁地回忆起年幼求学之时父亲传授的一句话“养成大拙方为巧,学到真愚始知贤”,心中有些感慨之后,方才发觉自己胸口一阵疼痛泛起,料想是在比斗中受了内伤,不由调匀呼吸,吐纳三下,身体向后倾倒,步履有些踉跄,被连忙赶上来的夏侯素菲一把搀扶住身体,幸亏眼疾手快,才勉强站立住,差一点儿摔倒。
“谢谢!”他温柔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如同三月春风拂面令人悦耳,拂人心醉。顿时,双眼凝眸,四目相对。萧正羽一袭白袍,飘飘欲仙,配合上挺拔的身躯,丰神俊朗的容貌,简直犹如谪仙下凡。
“是他!”夏侯素菲眉头一蹙,回想起夜市上购扇的场景,那个飘飘然的俊朗身姿,不由感觉胸前心跳加速的声响,面覆红云。此时,她看清楚了他那一双明亮而又深邃的眼眸犹如天际繁星点点,闪耀澄澈星空,像雾像雨又像风。她望向他的一双眸眼,看见里面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却格外深邃迷人,那里倒影着她的倩影,也化作一颗随风飘落的蒲公英,悄悄然在她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面对眼前搀扶自己的这个樱桃红绽、腼腆纯净的女孩子,萧正羽微微一怔,第一时间忆起了“眸如秋水眉如画,胭脂淡淡染铅华”的诗词,觉得恰如其分,一语中的,又想起破解北斗七星绝杀阵之际,幸得女子在旁及时点拨“花信子”三个字,才顿悟了阵法的玄妙之处,觉得临机制胜,蕙质兰心,便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夏侯素菲见他也认出了自己,立刻面红耳赤,眼波中颇显娇羞之色,如同迷离的浮絮飘飞。此时她正搀扶着萧正羽,依在身边,分明地感受到了他身上温热的气息,那是达官显贵通常使用的苏合香,气味芬芳馥郁,具有解暑祛湿、醒神爽脑、行气止痛的功效。那香气仿佛千花万树同时盛开,在浓郁繁复的花香里带着味甘清苦的气息,却是清幽细腻、淡雅飘逸、自然醇和,让人心静如水。
“哟,夏侯家的千金大小姐,就这么主动贴上去,用玉手架着男人的胳膊,肌肤之亲,害不害臊呀!”崆峒派的堂主江钰彤心理竟然有些吃醋,言语中含了一缕轻蔑,手中拿捏着鞭子,来回抚摸着,撇撇嘴,脸上却带着笑意道。
听闻后,随身丫鬟紫鹃急得脸都沁红了,烦恼地拧着绢子,愤然斥责道:“什么叫做主动贴上去?这位公子乃侠义之士,是我们夏侯山庄的贵客和恩人,我家小姐知恩图报,见公子受了伤,便匆忙上前搀扶,怎能容你信口污蔑?”
夏侯素菲当下有些不痛快,但也觉得甚是不妥,便立马准备松开手臂,却被萧正羽反手暗自拉住,肘尖微微向下有沉坠感,自己不能任由抽身。只见萧正羽微微颔首,扬了扬脸,笑意淡淡地解释道:“我与这位小姐乃雅故,原本就有不菲交情,我一直倾慕于她,她也钟情于我,故我甘愿冒死为夏侯山庄挺身而出,在所不惜。我们即使有什么肌肤之亲,也无碍于男女大防之礼。”他从江钰彤口中得知,面若桃杏、羞如粉霞的女子原来就是夏侯山庄的大小姐,她眉不描而如山黛,肤不敷而如凝脂,降唇轻抿,嫣如丹果,想起当日她所言购置折扇是为送给哥哥的娶亲礼物,心中渐生怜悯。多年来,夏侯山庄一直不惜散尽千金济世扶困,但是对于自身而言,还是恪守勤俭持家的家风,令人心生敬意。他不愿意因为自己之过,败坏了夏侯素菲的清誉,毕竟在讲究男女大防的礼教环境之下,人言可畏,便索性以退为进,打算用两情相悦的说辞,堵住别有忌惮之人的悠悠众口,在现场宾客和群豪中保全夏侯素菲的声誉和名节。
夏侯素菲有些诧异,眉心微曲,羞晕彩霞,立马心领神会,望了一眼萧正羽,旋即和婉附和道:“不知道我与公子情深义重,哪里得罪了崆峒派的江堂主,请堂主明示。”诚然,作为大家闺秀来说,清誉重于生命,珍惜自己的名节和操守原是一种本分,她既不能避免,也注重恪守言行,如果一时失了分寸,败坏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难免会落人口舌,有伤名节。所以,她便选择了随声附和,配合打着圆场,即使对于眼前这位口中所言情深义重的公子,连姓氏名谁,自己都还不曾知晓。
一番谈吐下来,果然让崆峒派的堂主江钰彤无话可说,眼底闪过一抹不轻易间流露的妒色,福了一福,连声道:“哪里会有什么得罪,只是我事先不知小姐与公子已经暗生情愫,担忧着夏侯山庄本是清流之辈,理应讲究男女大防的礼教,不能失了廉耻的分寸,原本也是一番好意提醒,还望大小姐莫把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说到此,夏侯宁波等人连忙上前,左掌右拳,抱拳施礼致敬,喃喃地道:“夏侯山庄承蒙少侠出手相助,此恩此德没齿难忘,不知少侠尊姓大名,府邸是何处?鄙人一定登门拜访,重重酬谢,以报答救命之恩。”
萧正羽虽然身受内伤,胸口剧痛,两臂酸麻,但是神态怡然,不失风度地一攥拳,揖礼回应道:“在下姓萧,名正羽,今日出手相助于贵庄,只因与大小姐是旧交,仰慕小姐芳华,出于一己私欲罢了,不劳烦少庄主惦记,更无须重酬。”
听闻后,夏侯宁波怔了一怔,目光微微一凛,仿佛盛夏里枝条繁密的茶花遇上了让它们随波黯澹的暴雨,随即笑容又浮在靥上,犹如清新婉转的春风,显得尤其兴奋。原来,他见到妹妹独具慧眼,竟然背着自己寻觅到如此良君,不仅丰神俊朗,容姿出众,而且身手矫健,炉火纯青,心中甚是诧然,更感欣欣然的安慰,不由得喜上眉梢。自从父母双亲过世之后,妹妹便成为他心中牵挂的羁绊,一心想要为她寻得如意的乘龙快婿,自己也费心托人牵线搭桥,介绍了不少自认为品貌兼修的阔达公子、财权少爷。可惜,始终没有遇上中意的人选,如今妹妹已经到了桃李年华,早过了女子可以许配的及笄之年,却始终对嫁娶之事不放在心上。他暗自寻思:一来妹妹念家怀旧,心思柔腻,舍不得嫁人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夏侯山庄,故无心谈婚论嫁,二来妹妹自持花容月貌,姿色天然,眼光清高,很难遇上令自己心动之人,故不愿意委身将就此出嫁。
夏侯宁波向妹妹横了一眼,笑盈盈道:“这么说,原本就是自家人了。萧公子负伤在身,不便久站,就请随我等入山庄休憩,调养生息,鄙府有珍藏有百年林芝和续命熊蛇丸,可以帮助固本培元,恢复真气,我再为公子运功疗伤,相信不假多日,伤势便将痊愈。”说着,他便吩咐身边侍卫,一并搀扶萧正羽到山庄大厅休憩。玄寂大师也被两名侍卫各自左右扶持着随行。
见状,崆峒派的堂主江钰彤自觉无趣,便背着双手持着鞭子,对着点苍派的掌门师兄皇甫轩,懒洋洋地哼了一声:“看来,现在也不关我们什么事情了,崆峒派就此告别了!皇甫兄要在这里当大红灯笼高高挂,本尊就不奉陪了!”言语间板着脸,却带着几分娇滴滴的撒娇,便袍袖一拂,带领身边几名女子随从,飞身离开。
皇甫轩展颜略略一笑,柔缓应了一声,“彤妹,等我!”便凌空踏步,紧随女子身后。昆仑派的师叔柳成林受好奇心驱使,虽然心中有千千结还没有解开,有待对夏侯山庄进行进一步探究,但是终究不想过多干涉江湖是非之争,以免惹着一身骚,便在向夏侯宁波辞别后,也准备选择抽身离开,却被夏侯宁波挽留,诚挚道:“柳大侠,请留步。昆仑山距离夏侯山庄千远万远,大侠不辞辛苦,前来贺喜,实属夏侯山庄的荣幸之极,原本应该理尽地主之谊招待,却不料婚礼现场突发了状态,又承蒙了您老出手相助,夏侯山庄实在感激不尽,还请柳大侠在山庄小歇一晚,容晚辈略示寸心答谢,以表敬意,还望笑纳。”听闻后,柳成林疑迟片刻,觉得日近黄昏,薄暮冥冥,明日再赶路也不迟,便接受了留宿的建议。
同时,对于夏侯宁波的盛情邀约,萧正羽也没有拒绝,他颔首谢过,料想自己的伤势不轻,一时半会也是无法顺利下山回到自家府上,伫立在山庄的庭院门庭外也不合时宜,便在夏侯素菲与侍卫的共同搀扶下,迈着一步步有些蹒跚的脚步,重新跨进了夏侯山庄的大厅堂内,并被邀请坐在了上桌席位。之前对他冷言冷语、一脸嫌弃的几名宾客,此时面容羞愧难当,脸色苍白。萧正羽在路过其身边时,却不忘颔首打了一个招呼,梨涡浅笑道:“不好意思,几位兄台,我又回来了。”几名之前嫌弃的宾客,立马惶急起身,不安的情绪在眼眶波动,急忙弯身退后了两步。
厅堂上,丫鬟和婢女们沏上参茶之后,又忙碌着撤换下渐冷的佳肴,端着精美的盘盏鱼贯而入,上菜的过程井然有序。夏侯宁波倒是爽朗,命山庄总管取来续命熊蛇丸和百年灵芝端上前,将续命熊蛇丸分别交到了萧正羽和玄寂大师的手上,嘱咐他们及时喝下,又将百年灵芝递给了身旁的丫鬟,叮嘱她小心翼翼地拿到膳堂研磨成粉,放入瓷罐儿,与冬虫夏草、人参、鹿茸、红花、麝香等珍贵药材一并进行煎煮,熬制至两盏茶的时间。
夏侯素菲也进闺房换了一身素青的碧罗裙,襟前袖口绣了一簇一簇含苞欲放的蔷薇花,朵朵花瓣如同妩媚娇羞的少女,笑脸含春,相互依偎在一起,裙幅褶褶如雪,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站在象牙雕花镜奁前,丫鬟紫鹃帮忙整理衣裳,替她戴上了玉石翡翠坠子之后,便不由凝视着镜中的人儿,鬟低鬓蝉,纤腰玉带,论雅淡,如同荷粉露垂,看娇羞,犹如杏花烟润。紫鹃情不自禁地笑脸盈盈赞道:“小姐天姿绝色,与外面俊朗翩翩的萧公子简直恰似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
说罢,夏侯素菲微怔了一秒,神色有些腼腆,伸手拨弄着身边花瓶里供着的几枝百合,在踌躇片刻之后,递了一个眼色道,“旁人不知晓,你却是清楚,我与那萧公子不过是在汴梁夜市上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哪里谈着上有什么情深义重的交情,更不要说什么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了。”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珠落玉盘。
“小姐,见过面多少次数不重要,关键是郎有情来妾有意。萧公子不是承认对您情有独钟吗?若是俩人一面钟情,见过一面原本也就够了。”丫鬟紫鹃抚着腮边,不甘心地劝慰道。
夏侯素菲盈然一笑,宛如风摇叶露珍珠动的出水芙蓉,雨润花心般娇俏,翻过紫鹃的手心,轻轻地打了一下,佯装嗔道:“不许胡说。你这个机灵鬼,难道看不出那是萧公子当着众人的面有意为之,目的是堵住悠悠众口,不让男女大防的礼数枷锁有损了我的名节,毕竟方才我一路搀扶着他,不符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规定,这这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来说,乃是大忌。”
不料手心挨了打儿的紫鹃却是不以为然,她含了几许顽皮且隐秘的笑意,凑上前在夏侯素菲的耳旁,窃窃低语道:“这个理儿,更能说理萧公子是在乎小姐的。试问相比较搀扶这一点男女授受不亲,两情相悦,情难自禁,岂不是更应该受到礼法的束缚,为男女大防所不能容。”
此言一出,夏侯素菲微微一愣,满面如同夕阳西下的晚霞,沁出朵朵红晕,眼底闪过一丝料峭寒意,觉得口舌里至咽喉底下,都干涩不已。紫鹃所言虽是言语有些露骨,道理却是恰如其分,一种隐隐不安和羞赧之情涌上心头,让她赧颜汗下,如同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又似帘卷西风黄花清瘦般忧郁。浮云蔽日的霞光万道,卷起碎金似的微尘,丝丝缕缕地溅落在莹洁光滑的冰肌玉骨上,沾染灿烂绚丽的光晕,却让夏侯素菲感到了莫名的凉意,眉间泛起少许忧郁的神色。不过,转念之间,情窦初开的萌动又让自己春心荡漾,心起涟漪,一丝蜜意的憧憬浮上心头,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仿佛那一丝丝朦胧缱绻的光晕,柔柔地洇开,在心间不动声色地氤氲流淌。
随即,夏侯素菲便在丫鬟紫鹃的搀扶下,挑起门帘,缓缓走入正厅,衣着虽是素雅,却别有一番恬淡姿态,杨枝玉露,清月皎皎,明艳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