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明贺的灵柩回归故里,尚风华把父母亲合葬了。拖了那么久,走了那么远,但尚风华知道,父亲一定想回到母亲身边。 下葬那日,天色显得很平静,无风无雨,似乎连老天都想让这位名将好好地走。尚风华披着麻孝真正送别父亲,好像心里又被狠狠地捅了一刀。 屠从英在送别的队伍里一路默默无声。 过后几天,屠从英率兵启程回大境,临走时给尚风华留下了一封信,上书曰:“吾在大境等你来。” 尚风华:“……”我去你大爷! 屠从英此次率兵出征,战胜了天下闻名的尚明贺,又拿下了天都,将东临广阔的国土悉数纳入大境的疆图,如此功劳,举国沸腾,显帝带着满朝文武亲自出京都东城迎接大军凯旋而归。 屠从英见众臣之首竟是显帝站在那里,翻身下马,行跪礼道:“臣不负众望打败东临,得胜归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显帝上前稳稳地把他扶了起来,拍了拍肩膀,大赞道:“好!不愧是我大境的好男儿!不愧是不败战神屠从英!”他朝着大军高声道:“你们都是我大境的好男儿!此次得胜,按照军功各级封赏!朕许你们可以告假回乡探亲!”他又笑着对屠从英道:“屠从英领军征战有功,特赏你二等公爵位,其他另有封赏!朕要赐你一号,称为远定公!” “谢主隆恩!” 含元殿里,文武大臣分左右排列,前排各站着太子唐晏行和沅临王唐晏庭。显帝即刻就颁布了封赏屠从英的圣旨,屠从英从容不迫地接了。 行完了封赏之事,显帝想到什么,问道:“屠卿的战报上提及,尚明贺战死,其部属六人和兵将数万之众,暂无去留?” 屠从英回道:“回禀陛下,东临尚家军成立已经有数十年历史,不单单只靠尚明贺一人组建而成,军中纪律严明,将士们大部分都是能征善战的好手,跟随尚明贺立过不少功劳,更有武功盖世齐化、百步穿杨焦嗣、力如蛮牛柴荣丰、飞刀惯手杜刀、医术博群鬼老三、神机妙算严公卿六人颇负盛名。陛下,这是一支不可多得的英勇之师啊。” 显帝道:“所以屠卿打算为大境收了尚家军?我朝如今确实需要这样的精兵良将,可屠卿为何却在战报中提起尚明贺之女、风华郡主,想要拉拢她?” 朝班中有一人道:“东临风华郡主乃尚明贺唯一嫡出之子,可她只是一介女子,就算她与尚家军将士熟识,但女子又怎能领兵,使人信服?” 屠从英坚定地道:“陛下,尚家军主帅阵亡,按惯例,该由尚家后代接手继承,但,尚明贺独子不足三岁,旁系无子弟,风华郡主乃唯一嫡出,她有资格接管尚家军,更何况史书中记载女子为将帅之事,已有先例。臣在攻打邗门关时,她曾冒险一人出城捣毁我方兵器(火炮),又曾在关外大摆阵法,令臣几度束手无策,就算是男子,也少有人有这份胆识和魄力。最重要的是,如今尚家军将士,皆称她为少帅!军中素来只服强者,若尚风华没有过人的本事,如何会被尚家军上下奉为少帅?” 一位年长的武将出列,道:“陛下,若屠将军所言属实,那通过尚风华,便能拉拢到尚家军了!” 又有文官驳道:“据称,尚风华在东临天都嚣张跋扈,品行不端,如此之人怎么让人信服?在邗门关还有严公卿这样的能人,屠将军怎知不是他在尚风华背后教导行事?” 屠从英转过头看着他,冷笑道:“嚣张跋扈品行不端,安知不是以讹传讹的谣言?若不能确定她的本事,便传她来试探一番如何?”他回过头对着显帝拱手道,“陛下,如今尚家军上下人等都信服于她,拉拢她等于拉拢了尚家军啊!若不知其能耐,不如召她来此面见君上,眼见为实,过后便能知晓。” 显帝在底下一帮人争论的时候就思索了一番,此时便笑道:“屠卿说的在理,朕也想知道举世闻名的尚明贺教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孩子。既如此,召她来面圣。” “臣遵旨!” 屠从英暗暗缓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看尚风华自己的了。 虽然嘴上说的那么肯定,但屠从英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的。尚风华摆明了不干涉将士们自己的想法,而这支军队忠君护国数年,为东临而战的观念深入人心,这些将士们有多少肯远离故国投奔大境的呢?好像背叛了自己的忠义一样。 数日之后,尚风华到达京都,屠从英顿时心里一松。 六万尚家军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京都脚下。 大境对这支雄兵很给面子,太子亲迎。当然,其他的没有。但太子乃国之储君,一人胜过满朝文武,这足以显示大境对尚家军的重视了。 尚风华和几个将领翻身下马。她看到前头那人目光清润,脸上轮廓精雕细琢一般十分好看,身材修长匀称,头上带犀簪冠,腰上配着双瑜玉,仅仅这两样就显示了他身份不同凡响。他只是站在那里,带着温和的笑,没有几个侍从跟着,却隐隐约约有气吞山河之势。 屠从英走过来,拱手道:“诸位一路辛苦。这是我们大境的太子殿下。” 众人齐刷刷作揖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唐晏行谦虚地还礼道:“不必多礼。诸位远道而来,我朝十分欢喜,各位将军盛名远扬,我等敬佩。特别是——”他看向尚风华,“风华郡主,久仰大名。还请诸位稍作休息,入宫面见陛下。” 含元殿里,显帝正襟危坐,听着底下的太监高声道:“传东临风华郡主、尚家军诸将领入殿觐见——” 一个还带着孩子模样的女子大迈步走了进来,她一身浅色的衣裳,头上只用一根发带系住,身后跟着六位高大的男子,一个比一个沉稳。 她往前走,还未站定,朝班中就有一人大声道:“大胆!你竟以如此砢碜的模样面见我朝陛下!” 没想到下马威这么快就来了,尚风华心中冷笑,整个人一动不动:“大人难道不知我父战死,儿女需守孝吗?若我穿得亮眼些,是不是又要说我不遵孝道,违背常纲?”她撩起衣角,利索地跪下行大礼道:“尚氏风华参见大境皇帝陛下” 身后六人跟着行大礼道:“参见大境皇帝陛下。” 出言刁难的那人被显帝眯着眼瞥了一下,头垂得很低,不敢说话。 显帝笑眯眯的显得很和蔼,他道:“诸位请起。”看他们动作干脆毫不含糊,很有严谨之风,赞道:“都是军中好手,不负盛名啊!” 六人道:“谢陛下夸奖。” 尚风华不动。 显帝看着她,似乎与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唐韵一般的年纪,却比唐韵要沉稳聪慧得多,又想起他父亲一代名将有些可惜,便道:“风华郡主,令尊的事,还请节哀。” 尚风华道:“谢陛下。” 显帝又似乎很随意地问了几句,尚风华都是中规中矩地答了,完全不似刚开始那般锐厉。她虽然低着头,腰却挺直了。 显帝心中已有几分赞赏,道:“屠卿言道,令尊伤重不治后,你便代他掌管了尚家军,人人都称你为少帅?看来是有些本事的。” 尚风华道:“风华只是想为父分忧。” 显帝笑道:“朕传你入京,你却能带来数万尚家军,看来他们都很信服你。以女子之身统率一军,朕很佩服。不知你都有些什么本事?” 尚风华答道:“家父教我读过兵书,也习过弓箭,练过刀法。” 一位站在前排的中年男子不客气地道:“若说起这些,但凡将门之女都有所涉及,根本不算什么。陛下,犬子虽说她有本事,但只怕是战场上人多看错了,读过兵书就能排兵布阵了吗?不过如此。” 几人早就料到了会有这话出来,因而连最暴躁的柴荣丰都静默不动。 小看尚风华的人,也只不过如此。 犬子?尚风华有些疑惑的看向站在她前侧方不远处的屠从英,后者有些无奈,只低声道:“家父方敬侯。” 这老爷子对自己儿子可真不客气啊!尚风华忍不住要笑他,但大殿上这么多人盯着,于是憋住了,只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屠从英。 屠从英:“……” 显帝见尚风华和她身后的几人都不反驳这话,问道:“风华郡主,你有何话可说?” 尚风华装作老老实实的样子道:“如果是想看风华排兵布阵的本事,那只有真正在战场上才能发挥,这大殿之上,谈论的都是民生国事,那风华并不清楚。” 显帝哈哈笑了几声:“看来今日证明不了你的本事了?” 屠从英拱手道:“陛下,这几位将领都身经百战,有赫赫战功,他们的本事已经无需证明了。”他的潜意是能让有本事之人信服,难道她会没本事吗? 方敬侯屠文思一点都没领悟到儿子的意思,硬着声音道:“几位将领确实各有所长,相比之下,风华郡主也就不够看了。” 显帝瞧见尚风华听了这话,并没有表现出难堪或者怒意,反而低着头在那里无声地笑,看向屠从英的目光满满都是怜悯之色。 尚风华第一次面见大境显帝,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嘲笑了他的爱将,还笑得十分欢快。 嗯,显帝有时候也觉得屠文思对他的长子……真不怎么给面子…… 屠从英表示没办法,他老爹对他从武不从文一直都意见很大,甚至连方敬侯的爵位都要留给了他二弟屠从煜,当然,他现在是远定公了……于是他老爹更不爽了,儿子爵位压过了老子……屠文思更喜欢拿张臭脸对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