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从英独自把身上的小伤处理好,用水冲去一身的泥土和灰尘,便坐在中军帐里擦着头发,翻看着之前的谍报。 许姜州进到帐中,看着他好像很悠闲的样子,便道:“主帅啊,您之前派出去当埋伏的军队被东临发现了,交了手,谁都没占到便宜,这一步棋算是被堵截了,没多大用处了。今日这一仗您和尚元帅不分胜负,两军的损失也差不多,邗门关可是硬骨头啊,难啃。” 屠从英头也不抬地说:“与高手交锋,过瘾!” 许姜州有点儿无语,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像今天这么打下去,我们根本讨不着什么好,白白浪费了力气。” 屠从英把擦完头发的布巾随手一扔,说:“还是得打探一下邗门关内部的情况,只是如今邗门关戒备森严,实在难以接近啊。这样吧,暂时休战整顿,我独自一人,秘密潜入邗门关。” 许姜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行吧,反正以你的身手和头脑,我非常放心。” 屠从英笑了笑,这事就这么定了。 一夜平安无事。 尚明贺大清早就绕着邗门关防线来来回回走了两三次,心里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返回军营。此时又将近午时,有些事情,还是要去做一下的。 尚明贺把鬼老三叫到小院子悄声交流了一番,对着门外的小兵说:“去把郡主叫来。”那小兵应诺,还没走几步,尚风华就出现了,身后还跟着青鸟,青鸟手里拿了些什么。 尚风华进门,看了看尚明贺,又看了看鬼老三,道:“老爹找我有事,难道是想让我去邗门关找草药?” 尚明贺愣了愣,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 尚风华回答道:“哦,有一次你跟严先生说若是再次打仗,可以用找草药的幌子哄我离开邗门关的,被我听到了。” 尚明贺没好气地道:“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就学会了偷听大人说话?你这毛病是谁教你的!嗯?” 尚风华不答,看着尚明贺由生气变成了无奈,才开口说:“离开邗门关的事等会再说。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尚明贺挑了挑眉。尚风华转头看着青鸟,青鸟会意,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她。 尚风华将那一摞纸摊开来,摆在尚明贺的面前。 尚明贺看了一眼,疑惑道:“这是什么?” 尚风华平静地道:“暗号。消息传递的暗号。” 鬼老三一愣,凑过去细看,尚明贺也睁大眼把那摞纸翻了翻看了看,纸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工整的字,有些看得懂,有些则不明所以。 尚风华解释道:“这是我花了一天一夜做出来的。屠从英不知有什么手段很擅长消息捕获,能在对手当中混淆视听,扰乱往来交接。我军现在的信息传递,一是靠旗语,二是书信,这些都很容易被他们察觉替换的,老爹,您想想,如果他们有暗桩在我们当中,后果会是什么,东临说不定就步了北图的后尘。所以我想,把要传递的命令和消息简化,简化到只有一个字就能传递出一种消息,可以用不同的数字传达出不同的作战方针。我把所有我能想到的都写下来了,全部都在这里。如果我们用上了这样的暗号,就算被大境截了去,他们也完全不知道其中的含义,更不知道如何作假了,这样一来,屠从英就没办法在此事上做文章了。” 尚明贺看着她那泛着红丝的眼睛,想来她定是一直没休息,为了这个费尽心肠。他叹了一口气,道:“屠从英会使手段假传军令,你爹我不是没想到,你又何必劳心劳力做出这个呢?” 尚风华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放心,我想出一份力,我不上战场,但这个还是能做的。” 尚明贺怜爱地看着她,说:“爹实在是不希望你被卷进战争中去,所以才会想着各种幌子借口让你远离邗门关啊。” “做这些不算什么,父亲。”尚风华坚定地回答。她把那摞纸拿在手里,扑通一声跪下,将自己努力了一天一夜的成果高高举过头顶,说:“希望父亲能够接受。倘若父亲不能接受,我又怎么可能安心离开邗门关呢!” 鬼老三被尚风华这一跪惊得站了起来。即使面对父亲,尚风华也从未低过头,总是倔强着顶撞着,如今她却跪在了这里,如若没有一颗至孝至纯之心,她怎么会做出如此举措呢! 尚明贺的眼角渐渐湿润了,他伸出的手颤悠悠的,收下她的方案扶起了她,为了发出稳定的声音似乎用了很多力气:“好!好!从现在起我全军上下都采用你设定的暗号,但是,你要跟我老老实实地去邗门山找草药去!没有两三个月不准回来!”他顿了一下,对鬼老三说,“老三你告诉她要找什么草药。”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尚风华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鬼老三默默地掏出一本页面泛黄的破书,递给尚风华,说:“这里面画了上百种药材,旁边画了小圈的,就是郡主要找的。” 尚风华点头接过了破书,翻了翻,塞在怀里,对着鬼老三道谢告辞。 又一次离开邗门关,尚风华却是穿着一身青草绿边纹的衣袍,牵着“华风”,马背上挂着两个素色的布包,悠哉悠哉地往关外走,青鸟和白鸽跟在她身后。 看着尚风华往前走的方向,白鸽疑惑道:“郡主,元帅不是让您去邗门山找药材吗?这邗门山明明在东边,您怎么往北走啊?” 尚风华悠然说:“我爹主要是想打发我出邗门关才说找草药的,我现在如他所愿出关了,想要去哪就去哪,他也管不着。” 白鸽撅着嘴道:“北边又没什么好去处,若一直往北走,就到了国境边上了,现在又是战时,多危险啊。” 尚风华对着她有点不耐烦地道:“我又不会自找麻烦,你在那里担心个什么劲。” 白鸽立刻闭上了嘴。青鸟微微往后看了看,说:“郡主,元帅似乎不放心,派了一队士兵偷偷跟着我们。” 尚风华也不回头也不转弯,依旧慢悠悠地往前走:“让他们跟着也无妨,我总会走到邗门山找草药去的,到时候,他们也就回去了。” 屠从英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从北城墙翻了过来。那一段不属于邗门关的范围,因而巡视的人手也少了一些,总算能掩人耳目潜入东临。他把佩剑和匕首藏好,用大大的斗篷遮住了半张脸,低调地往邗门关走去。 离邗门关越来越近了,路的对面出现了三个牵马走路的女子,她们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整张脸露在外面,让人看得一清二楚。衣着利落,显得很有英气。前面的那一位离另外两个距离较远,浅绿的颜色衬着一张稚嫩的小脸,长长的头发束起,插了一支赤鸟吐珠钗,腰上配着一把短剑,所牵着的马上还挂了一副长弓和一个箭筒。 屠从英总觉得那位女子很面熟,但他几乎从未把注意力放在女人身上过,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见过她。他不想引人注目,刻意低着头,准备从她们身边走过。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屠从英快要走到那女子身边时,她似乎不经意地朝他瞥了一眼,又细看了两下,突然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他胸口:“你!” 屠从英有意隐藏自己,便不做防备,这一下,就被那女子踹倒在地,他愣了一下,就见那女子已经完成了拈箭搭弓的全过程,一支箭朝他心窝里刺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来了个鱼打挺,躲过一箭,站起身来。 女子含着哨子长长地吹了一声,第二支箭又对准了他的心窝。 屠从英终于想了起来,眼前的这个女子,正是前日里在邗门关与他交谈过的那个小孩。他当时以为是尚明贺培养的小兵,却原来是个闺阁少女! 显然,她认出了他。 后面的两个女子不明所以,但还是各自抽出剑,冲上来护住她的一左一右。她们不说话,也并不打算上前与他交手。 哨声响起后只一会儿,不远处就出现了许多士兵举着刀枪涌了过来。屠从英微微眯眼,当机立断,飞身冲上去左右两脚踹飞旁边的女子,去抓中间那位的细胳膊,那位反而先借着他的手臂一抓,翻身飞起,人在空中打了个筋斗,转眼间就到了他后面,两个人赤手空拳地斗在了一起。 几招过下来,屠从英发现这女子身形轻盈,功法精巧,恐怕一时难以拿下,加之那些士兵很快就冲上来了,他寡不敌众,不能久留,于是虚虚一幌脱身,朝来时的路线飞速撤退。而邗门关易出难进,他又一次打草惊蛇,就更不用说能混进去了。 士兵们追着追着就赶不上屠从英的速度了,于是陆续退了下来,为首一人跑到尚风华身边,紧张地说:“郡主,您没事吧?” 尚风华拍拍身上的灰,冷着脸,说:“没事,速速回去禀报主帅,屠从英秘密潜入了东临境内!” 那人拱手道:“是!”那些闻哨声而冲过来的士兵们又呼啦啦的收了回去,留了一半守在尚风华身边,一半跑回了邗门关。 青鸟白鸽都受了一脚疼得不轻,白鸽摸着痛处整个脸都皱了起来,说:“郡主,刚刚那人真是屠从英?” 尚风华点头说:“是他。我看过他长什么样子的。”她关切地看着随从的两人,“可有事?” 青鸟摇头:“多谢郡主,没什么的,最多青了肿了。” 尚风华看了看屠从英消失的方向,轻笑一声:“没想到我随性往北一走,却有了这么个发现,看来走得对呀。罢了,我也不打算就此回邗门关,还是往邗门山走吧。找个地方歇息,看看你们的伤,再擦点药。” 两人点头。于是又牵起马儿往东而行,留下的士兵们作为护卫将一直把她们送到邗门山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