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晌午,宾客们陆陆续续往设宴的曲觞院而去。尚风华和余婵箐结伴走上一座青石拱桥,不经意间就看见一些个年龄相仿的闺阁女子聚在小湖边,分成了几个小团,某几个人中以瞿蔓蔓为首的在那里高谈阔论,一边的尚新悦与别人细声交谈。 余婵箐朝那边细瞧了几眼,说:“哎?看她们那个样子,尚新悦和瞿蔓蔓之间似乎疏远了许多呢。”说着还扯了扯尚风华的衣袖,示意她去看。 尚风华本不在意这事,一听说也仔细看了看。还真是,两个人虽然相隔得十分近,但却是背对着背,各自与各自的友人交谈,谁也没有搭理谁。 尚风华说:“确实疏远了,不过与我何干?” 余婵箐知道风华的性子比较冷淡,但依旧将话题扯开,说:“瞿王与姑父(尚明贺)在朝堂之上可是敌对两方,尚新悦却总是巴结着瞿蔓蔓,旁人对尚新悦这种做法可鄙夷了,如今这两人关系疏远,莫不是尚新悦终于意识到什么,知道要与瞿王的人站对立面?” 尚风华沉默了一会,道:“谁知道呢?若尚新悦真是这么想,那就算她还有几分头脑。” 不远处瞿蔓蔓发现了站在桥上的尚风华,扯了扯嘴角,冷笑。 尚风华察觉到一束不怀好意的目光,往源头看了看,笑了:“瞿蔓蔓好像给我准备了惊喜呢……表姐,开宴的时间快到了,我们过去吧。” 余婵箐点了点头。她不知道瞿蔓蔓在打什么注意,但要去曲觞院,只有往小湖边一条路,不可避免的要与瞿蔓蔓和尚新悦碰面。 小湖边人多路窄,闺阁女子的步伐小,脚步慢,人群在缓缓流动着。 尚新悦看见了余婵箐,虽然她生母并非余妙灵,但按辈分和规矩她还是要称余婵箐为“表姐”。尚新悦从人群中挤到尚风华身边,张口就打招呼:“婵箐表姐。” 余婵箐不喜欢尚新悦,但还是给面子地点头微笑。 尚新悦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衣裙一紧,脚步一顿,立刻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由得朝尚风华挤压倒去。 尚风华就站在湖岸边,感受到身旁人的排挤,她反应极快地往后一闪,稳住了身形。尚新悦失去阻碍,收不住势的往水里跌去,尚风华迅速伸出手,将尚新悦往回使劲一拉。 尚新悦吓得花容失色,回过神来她已被尚风华拉稳站好,她诧异地低头看向眼前这个比她矮了一截的小妹。 这边动静很大,周围人都注意到了,顿时议论纷纷。 “这两姐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们姐妹不睦已久,不知这次是谁先闹起来的。” “定是风华郡主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本来就是个蛮横无理的性子。” “我看是尚新悦吧,她生母谋杀人命,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 尚新悦听到这些细小的声音,当下就欲哭无泪,她没动什么手脚啊,不是她,不是她啊! 一旁的余婵箐吓了一大跳,顿时恼火了,这个尚新悦到底在搞什么?!她就要开口发怒,尚风华却抢先一步,说:“穿这么长的拖地长裙,难怪容易摔倒。” 众人:“……”这反应好像不太对?按尚风华一贯的秉性,不是应该毫不客气一脚把尚新悦踹下水的么?刚刚,似乎,尚风华还及时救了尚新悦? 尚新悦呆呆的看向自己的裙子……确实很长,走路得十分小心…… 余婵箐眨巴眨巴眼,风华这是……为尚新悦开脱?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瞿蔓蔓也不例外。她还以为能顺利地让两人成落汤鸡,还能挑起姐妹间的战火,谁知尚风华突然来这么一句话,然后什么都没实现。这个尚风华是怎么了,几个月不见怎么变了一副性子?还有尚新悦,她们的母亲斗得你死我活,这两人现在却来了个姐妹情深?! 瞿蔓蔓从鼻子里重重一哼,转头就走,不料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她站立不稳,头朝下重重一摔,浑身酸痛,狼狈不已。 身边传来尚风华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么长的裙子,果然很容易摔跤呢。” 几个聪明通透的女子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真相了……风华郡主其实还是那个性子…… 瞿蔓蔓恼羞成怒,迅速爬起来,秀眉一横,质问道:“尚风华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害我摔一跤!又不是我推的你,你想搞什么鬼!” 尚风华看着瞿蔓蔓脸上一团泥泞,头发上插了几根草的样子,忍俊不禁:“我可没有碰你,这里的人都可以作证。倒是尚新悦的裙子上有个脚印呢。” 诸多目光一起投向尚新悦的裙子,那上面果然有个小巧的鞋印,还带着鞋纹。尚新悦顿时明白过来,气得哆嗦着指着瞿蔓蔓说:“你……” 瞿蔓蔓不由得缩了缩脚,顾不上尚风华是否真的没有碰她,提起裙子,有些仓皇地往曲觞院走了。 尚风华小小的切了一声,道:“做贼心虚。” 嗯,风华郡主确实没有碰瞿蔓蔓,只不过是用石头绊住了她的裙子,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但瞿蔓蔓的反应很明显说明了一件事,并不是尚家姐妹不和,而是有人做手脚,这个“有人”是谁,大家都知道了。 不过风华郡主真的……不愧是风华郡主啊……没人想招惹她,于是各人都往前走,不管这对姐妹的事。 尚新悦低着头,没想到瞿蔓蔓竟然这么做,好歹自己对她还不错的,更没想到尚风华会救自己,还为自己开脱……这是为什么? 周围的人都走了,余婵箐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后,瞿蔓蔓和尚新悦算是决裂了,希望尚新悦能明白点什么吧。她开口道:“走吧。” 尚风华点了点头,与余婵箐一起往前走,尚新悦慢慢地跟在后头。 是她一直都把尚风华想错了吗?是她一直没能看明白这个人?还是说,尚风华自丧母之后,性情大变了? 三人终于走到了曲觞院,曲觞院分男席与女席。三人一到女席那边,便猛然看见坐在上头的瞿王妃一脸怒火地瞪向尚风华,瞿蔓蔓脸也没洗,头也没梳,身上还带着泥草,坐在一旁哭哭啼啼的,阁老夫人和吏部侍郎夫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在场的贵妇小姐们,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带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瞧着刚走进来的三人。 余婵箐心道不好,不知瞿蔓蔓是不是添油加醋地说了什么坏话,忽然听到尚风华有些嘲讽地说:“哟,这是恶人先告状了?” 瞿蔓蔓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有些不知所措,在场的人脸色都古怪起来。 难道,此事并非如瞿蔓蔓所说? 瞿王妃一愣,反应过来,更加怒不可遏,正要指责尚风华,尚风华又开口道:“还带着这幅丑样子在人前晃呢,看来蔓蔓郡主为了找我麻烦连脸面都不要了啊。” 瞿蔓蔓惊慌地捂住脸,往瞿王妃怀里躲去。 站着的一些人不约而同的倒退几步,哎妈,风华郡主好毒舌! 也不等瞿王妃这边开口,尚风华道:“想知道怎么回事是吗?”她一把将尚新悦拉过来,指着后者的裙子说:“看看这个鞋印是谁的?是谁想害我跟她落水?宾客差不多都到了,不如一个个来比对?” 众女尤其是目睹了小湖边事件的姑娘们大惊失色,心里冒出一个问号:这事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吧? 当下就有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开口说:“刚刚在小湖边,有人想让风华郡主和尚小姐落水……”目光指向瞿蔓蔓。 这下众人好像都明白了什么,一时间纷纷把目光转向瞿蔓蔓。 瞿蔓蔓在众多目光前仓促不安,最终哭着跑走了。瞿王妃想再质问什么,看着尚新悦裙子上的鞋印也没了下文,只好跟着女儿出去了。 一众贵妇们都看得呆了,这……这? 所以说瞿蔓蔓真的是恶人先告状么!尚风华才是受害者么! 阁老夫人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忙招手道:“快快,让外祖母看看……没落水吧?没受伤吧?” 尚风华和余婵箐走了过去。尚新悦默默地跟着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阁老夫人和侍郎夫人把尚风华从头到脚看了几圈,才算放下心来。侍郎夫人责怪地对余婵箐说:“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当的,连妹妹都照顾不好!” 尚新悦总觉得侍郎夫人是在影射她,脸一下子就红了,头垂的很低。 尚风华笑道:“外祖母,舅母,风华没有大碍呀。这不关姐姐的事,是别人用心险恶,没办法,小人之心防不胜防。” 尚新悦继续低着头,不说话。 阁老夫人不喜尚新悦,但作为长辈也不能表现出偏薄,于是对尚新悦说:“新悦丫头也没事吧?衣服脏了便去换一身吧,今天让你受惊了。” 尚新悦有些不好意思,道了谢,便跟着领路的丫头走了。 经过这么一闹,各人心里对尚风华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她已经不需要动用武力了,仅凭嘴皮子就能磨死人!这莫非就是在军中历练过的结果?看她现在还是小小的一只,其心思已经大为不同了。 寿宴结束,热闹了一天的阁老府安静下来。已是黄昏时候,阁老一府人以许久未见为由,坚持让尚风华在这里多呆几天,其中以余阁老闹得最凶。 尚明贺对余阁老那老小孩的倔强脾气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把尚风华留下了。临走时尚风华突然挥舞着小手帕对她老爹说:“客官慢走不送~”尚明贺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随即得到余阁老吹胡子瞪眼的回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