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城的冬天来得特别的早,枯黄的草原上铺上了一层洁白的积雪,湖水里也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满天是乌沉的、低低的浊云,刺骨的寒风在雪原上肆意奔跑,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呼啸声。
芫兮从来不知道,这严寒的冬天如此漫长,耳边只听到不时传来的消息,冀州守住了,穆荣逃走了,随州失守了,穆诚受伤了,洛阳又暴乱了。。。。。。
转眼又过去三个月了,穆诚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只有不断地书信和熟悉的话语。小腹已经渐渐隆起,五个月的身孕犹如七八个月,医官把脉喜道是双胎,那日她笑得无比幸福。真希望穆诚此刻能守在自己身边,那么会不会更加欢喜,芫兮想自己是否也是幸运之人?她想肯定是的,爱她的人那么多,即使如今身边只有母亲陪着。
“娘,您怎么样?”芫兮小心地坐在榻前,将母亲的被褥掖了掖,又端起石凳上的药碗,试了试药温正合适。“来,娘,喝药了!”
自三个月前,紫衣将母亲从洛阳匆忙接来,这咳嗽之疾就一直不见好转,阜城天气比较干燥,加上路途劳累,年纪又大了,身子有些受不住,医官一直调理着,到底还是不见效。芫兮知道母亲不仅因为气候不适,还是心里着实挂念她,不然不会千里迢迢地又来了。
“好,咳咳咳,来,给娘自己喝!你自己也要身子,安胎药喝了吗?”芫母撑起身子,拿着碗把药一口气喝了,又嘱咐道。
“我知道,娘,对不起,让您受苦了!”芫兮看着母亲一脸憔悴,深陷的眼窝黯然无光,又是她让母亲操心了。
“傻孩子,有什么苦不苦的,娘只愿你安稳一世。”
芫兮忍了忍眼眶中的泪水,母亲说过怀孕忌哭,她不能再让母亲担心了。“娘,我挺好的,现在有你陪我,穆诚也快回来了,如果你在这里呆不惯,待局势稳定一些了,我们就回洛阳去,好不好?”
“好,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如今最重要的是你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好好等穆诚平安归来,帮着他好好治理阜城!”
“咳咳咳。。。。。”
“娘,快躺下,我去叫医官!”
见母亲又咳了起来,芫兮连忙扶着母亲躺下,忙唤侍女去请医官。
“兮儿,别大惊小怪得,不过是喉咙有些痒,待开了春天气暖和就好了,天色也晚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娘没事,别担心!”
“娘,还是唤医官来看看吧!”芫兮有些不放心。
“没事,医官不是说了吗?天气太干燥,现又冷起来了,娘还没有适应,多一段时间就好了,都这么晚了又去折腾干什么?”芫母咽下了口中淡淡的血腥味,让她赶紧去休息,又让侍女扶着她进了东厢房。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轻扬的雪花一片片地飘落,她突然有些想念苏梅巷口的那株百年老梅,每年刚入冬,那红梅就开始绽苞吐蕊,她定要收上几罐梅花上的雪水,再采上几朵初放的红梅酿上一些红梅酒,待到元宵佳节再拿出来,那味道清甜醇香,即使她酒量微浅,也是不怕的。
这里只有银装素裹的胡杨树,红梅酒自然是酿不成的,她越来越晚睡了,被衾里总是冰凉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一个人躺在床上,担心着穆诚是不是受伤了,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就会越来越想他,想到越来越睡不着。后来,索性又开始刺绣,阜城的绣艺和中原有些不同,色彩鲜艳、图案明朗,她就试着将两者结合起来,没想到大家还挺喜欢的。
每每闲暇的时候,她幻想过很多次穆诚回来的场景,是不是变瘦了?是不是伤口还没好?是不是笑着对她说:“阿芫,我终于回来了!”,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穆诚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等她。
那日,她终于收到了大军得胜的消息,林罗国被击退回了边境,双方又签订了停战协议,并割据边境一个城池作为赔偿。她听到消息欣喜若狂,早早地打扮一番前往城门口,去迎接得胜的大军归来,然而却没有等到那熟悉的人影,半年未见她思之若狂,他去哪里了呢?
直到在泱泱队伍最后,看见了她的师傅,他一个人骑着白马,神色忧伤,见到她欲言又止。
傍晚,一辆轻简的马车正驶过皑皑白雪,穿梭在茂密的松林中,来到一所普通的民居。
商济扶着她小心地下了马车,紧紧地抓住她冰冷的小手,来到院中的一间房屋。她轻轻推开门,看见穆诚正躺在床上,整整齐齐得,像是睡着了一般,脸是比先前瘦了一些,身上各处抱着纱布,受得伤还真不少。
她走过去坐在床前,握住他厚实的大手,轻声唤道:“阿诚,我是阿芫,听得到吗?听到就睁眼看看我!阿诚,我是阿芫,听得到吗?”
眼泪噗嗤嗤地掉了下来,她始终不相信,穆诚怎么会昏迷不醒?不是说大军得胜吗?他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怎么会正好滚到山坡下的巨石上?
“师傅。。。。。”商济用手帕给她拭着眼泪,轻声安慰道:“先别哭了,医官说只是碰到了头,暂时昏迷而已,选择隐蔽在这里,是为了稳定军心。差不多有一周了,我怕你一个人胡思乱想,就早点把你接过来,看能不能快点唤醒他?”
“对啊,芫兮,你先别着急,要不是怕走漏风声,我就去寻遍名医了,他想你想得紧,说不定你来了他就醒了。”凝香附和道。
“我先去做点吃的,兮儿,你坐在这儿休息休息,多和他说说话,半年未见,想说的别着急,慢慢说,万不可动了胎气,知道吗?”商济摸了摸她的头发,让凝香跟着他出去了。
芫兮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想要说的话很多,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满腔的思念都被眼前的担忧所替代,尽管师傅在路上已经委婉地给她说了。
那天夜里追赶敌军,被引入一迷障之地,肩膀上中了暗箭,不曾想那箭头有毒,迷糊之际不小心摔下了山坡,撞到了巨石之上,幸而这毒凝香还会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当初只以为是中毒之过,后医官才发现后脑勺也受了伤,未出血应该不严重,没想到一周也没有醒。
“阿诚,我很想你,你起来抱抱我可好?我胆子小,受不住这些!我不能哭知不知道,见不到你也担心,见到你也担心,你摸摸,孩子都不乐意了!”芫兮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手背上,多久没有这样握住彼此的手了,仿佛熬过了多少个春秋,老天怎么忍心临了还开一个玩笑?
“商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