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吩咐了,要让奴婢看着娘娘喝下去。” 柳笙反问道:“那我偏是不喝,他要怎么样?” 一道温醇的嗓音响起:“不怎么样,那本王便亲自喂你喝。” 柳笙循声望去,只见苏颐不疾不徐地走到棠红跟前,又将药碗端起。 他淡淡对棠红道:“你先下去吧。” 柳笙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池子中的小鱼苗,轻轻地扇着团扇,初夏的天已经有些微微的热了。 苏颐今天依旧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衫,他拿起玉勺,缓缓搅动里面的药。 抬手之间,宽袖微微拂动。 他将玉勺递到她的嘴边。 柳笙偏过头。 再递过去。又偏过头。 苏颐倒也不急,依旧耐着性子一次一次地将玉勺递过来。 反复几次,柳笙微恼地转过头来瞪他,带着薄怒的声音,“我不想喝。” “你的身体需要调养,要喝。” “我说了我不想喝,不喝不喝不喝!”柳笙皱着眉,瞪着一双清水眸子。 连日来虚弱了不少的身子如今哪怕是提高了声音,嗓音中也带了一份柔柔的,软软的感觉。 她的声音带着愠怒,听在苏颐耳朵里,却变成了撒娇。 苏颐将药碗放在一旁,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微微叹息:“你又嫌药苦了……” 柳笙的一侧脸贴上他带着凉意的锦袍,她愣了一下,接着在他臂弯下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苏颐仍旧揽着她,看着怀中的女子粉拳一下一下地砸在自己的胸膛。 不知不觉,嘴角微微扬起。 苏颐调笑道:“阿笙近来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柳笙顿时柳眉一竖,扬起怒容,抬头愤愤道:“是啊,你是堂堂恭王殿下,哪是我可以冒犯的!” 说罢,密密麻麻的粉拳又落下来。 苏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嗯?既已知错,还敢对本王无礼相待,罪加一等!” 柳笙本就生气,顿时收回手,转过头去,索性不再理他。 苏颐看着女子赌着气转过身,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她身后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披着,长长地垂到了腰间。 发梢落在他的手背上,他随手将她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手指。 嗯……很柔软。 他若有若无地摩挲着指尖的发丝。 半晌轻笑出声,“好了,我同你开玩笑呢。” 柳笙继续背着身子,并未理会。 苏颐抬起一只手将她垂在身侧的发丝慢慢地捋到身后,露出一小截细细的,白皙的脖子。 他缓缓低头靠近,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肌肤上。只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再不说话,我要咬你了。” 他说的暧昧,颈间发烫。 柳笙倏地推开他,转过身继续瞪他,“别靠我这么近。” “阿笙若觉得这药苦难以下咽,我明日让他们加些冰糖再送来。”苏颐拿起案盘上的一颗蜜饯,递到她的嘴边,“今天还是给你准备了蜜饯,吃一个,再喝药。” 柳笙看着眼前的蜜饯,良久未动。 末了,才低声说道:“你明明知道的,我的身子……这药根本吃不好。” “别胡说。” “明明就是。” “会好的。” 柳笙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他的眼眸,“我中的是灼心蛊,不是吃这些调理身子的药便能好的,灼心蛊无药石可医不是吗?” 她又继续道:“我的身子现在一天比一天虚弱了,我有时候走会儿路都觉得疲惫喘不上气,心痛难忍的次数越来越多,灼心蛊发作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了。” 她忽然淡淡地笑了,“我快死了对不对?” 苏颐深深地望着她,他墨黑的瞳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倏而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别说了。”他的声音低沉,“你哪怕是在百年之后,也是要和本王同枭而葬的,你觉得我会放你先走吗。” 他的声音很轻,“永远不会。” 不是的,苏颐。 我不属于这里,我早晚有一天是要走的。 百年后与你同枭而葬的,也不会是我。 柳荫阵阵,清风徐徐,不时有蜻蜓点水,蝴蝶穿荚,满池的莲花开得正盛。 没过几日,柳笙的灼心蛊又发作了。 那时她正坐在苏颐的旁边,看着他细细阅读着一幅幅的卷轴,她坐在他旁边的软座上,吃着甜甜的桃花酥。 忽然感觉到一股钻心疼痛从心里冒出,仿佛要把它扒开撕碎。 她陷入黑暗之前,看到苏颐扔下卷轴,搂住了她往下倒的身体。 玉盘中玲珑的糕点撒了一地。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期间一直接连的做着一些破损的梦,碎梦中她看见一位穿着绛紫色衣衫的女子坐在柳河畔梳妆,女子用水沾湿了鬓角捻齐碎发,她细细地看着自己描得纤细的眉,殷红的唇。 她手中抱着一把木琵琶,嫣红的口中吟唱着一首曲子。 当柳笙想要细听之时,那位女子却不唱了,再抬眼时,脸上留下了两行清泪。 梦中那女子那滑落的泪掉入河面模糊了描绘着精致妆容的倒影,但那道泪仿佛顺着潺潺的水流,流进了柳笙的心里,狠狠剜在她的心上。 她的心不禁一痛。 水面泛起涟漪,倒映在水面中的女子的容颜,在层层漾起的水波中竟逐渐幻化成了她自己的脸。 这个人…… 怎么会是我? 柳笙一惊,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苏颐清俊的脸,他正坐在她的床沿旁边,手轻轻握着她的。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 “你怎么在这?” “你睡了两天了。”他的声音淡淡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啊,棠红也不来叫我,你也不叫醒我。”柳笙动了动身体,“怪不得睡得全身都酸痛……” 柳笙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又活动了一下手臂,又握起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肩。 再抬眼看苏颐时,发现他仍旧深深地望着他。 柳笙被他看得有些愣,“怎,怎么了?” 苏颐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柳笙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对了,上次你送我的几套云锦的衣裳我还没试过,你帮我拿过来。” 闻言,苏颐的目光愈发深沉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云锦的衣裳,你在好几天前就已经穿过了。” 柳笙愣了愣,随即又笑道,“这样啊,你看我都忘了。那过几天的春日宴上我穿什么衣裳好呢?” 苏颐忽然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轻轻地声音响起,“春日宴已经过去四月之久了……” 柳笙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僵硬,渐渐淡去笑容。 她忽然想起赵禄安的话。 “这是一枚灼心蛊,听说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只是吃下后会觉得烈火灼心一般疼痛难忍,不过熬过这段疼痛之后,你便能渐渐地忘掉过去的一切了……” 灼心蛊最后,会慢慢侵蚀掉她的记忆。 她现在已经开始出现记忆混乱,易忘难记的现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永远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 也就是说,她会忘记她是根本不是真正的王妃,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她的家是在上海。 她还要找到苏桢,她还要回家。 若是忘记了过去的一切,那她便永远也回不去了。 她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 她仅剩的时间不多了。 一定要在这仅剩的,能活着的时间里,尽快找到苏桢。 在她还没有忘记一切之前。 烛台上昏黄的焰苗微微晃动,柳笙清澈的眸子里流光熠熠。 她的手指不由抓紧了他的衣摆。 “苏颐。” “嗯。”他低声应着。 “我想去江南。” 传闻两年之前,苏桢前往江南赏玩,之后便不明所踪。 除了这个消息,她再也没有苏桢的任何线索了。 “我想去江南。”她又说了一遍。 苏颐怔了怔,才道,“你去江南做什么?” “我想找到苏桢。” 苏颐闻言脸上骤然蒙上了一层狠厉之色,他冷声开口,“我记得你与苏桢不过在几年有过几面之缘,并未有过多交往。你找苏桢何故?” “我有一事要问他,很重要。” “何事?” “我现在……还不能与你说。”柳笙顿了顿说道,“但是我今天和你说这些,不为别的,而是来向你辞行的。” “不准。” 柳笙从他的怀抱中离开,严肃道:“我不是来寻求你同意的,江南我非去不可。” 苏颐的脸色愈发阴冷了,他依旧说道:“我说了不准。” “我自己去,不需要你的同意。” 苏颐的眼睛微微眯着,不紧不慢道,“恭王府戒备森严,你觉得没有我点头,你出的去吗?” 柳笙顿时觉得心中有一股怒火涌上来,咬牙道,“你蛮不讲理!” “我觉得我对你已经够讲理了。” 他忽然紧握住她的手腕,顺势一推将她逼到床榻的角落。 未等她反抗他的身体便压了下来,他眸色很深,喑哑着声音,“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碰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