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钱不容易啊!钱可得省点花,早头(临河村方言,跟“以前”是一个意思)赶上灾年,不大点的小孩都得跟大人啃树皮去,那一个个饿得大肚子,挺过了灾年,身体也垮了,没几年就死了,早头饿死的孩子老鼻子了,有的人家饿得都开始吃死孩子了。” “现在日子刚好过点,可不能大手大脚的乱花钱,咱也不是啥富贵人家,吃啥肉啊,那肉再好吃,吃进去,明天还不是一样变成粪拉出去了!地窖里那些大白菜大萝卜,一堆一堆的,管够吃,也不用花钱,就吃呗,吃饱了就行呗!” “衣服能穿就行呗,坏了找块布就补上呗,不漏腚就行呗,买那么多布料啥用啊,穿新衣服能美到哪去,臭美给谁看啊。下地干活不照样造得埋汰儿的。” “得学会过家,别挣点钱就不知道咋地好了,啥人家能这么糟害钱啊。” “为了养你们娘仨,老二一天天都累啥样了,累得都快死了,挣点钱多不容易,还买豆油,那玩意死啦贵的,又不是地主家,做菜放啥油啊,大白菜用水煮烂糊的,蘸点大酱,别提多香了,比肉都香。” ……………… 好不容易吃顿好的,差点没让乔家阿奶给说吐了,乔月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趁机溜出去搬救兵。 “奶奶,我爷喊你回家呢!” 乔星在姐姐的指示下,把乔家阿奶从厨房忽悠了出去,成功将阿娘从水深火热的唠叨中,解救出来。 “肯定是你大伯娘那个缺德兽,把咱家买豆油和布料的事跟你奶说的,她这个集也没少买,买的东西都藏着掖着,生怕你奶看见,做衣服都偷摸的,都做好几件了,背后告我状,真他娘的不是物。(不是物:临河村方言,意思等同于“不是东西”)。 “他娘的,嘴可真损啊,嘴上把门的都没有,指定刚回家就去你奶那汇报去了,都缺德到家了。” “张横就是看咱家挣钱了,眼红了,在后面没憋好屁!” (注:张横是乔家爹娘给乔家大伯娘起的外号,横是蛮横、缺德不讲理的意思) “你奶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上回你爹给你爷买两块大豆腐,也没捞(四声)下一句好,(捞下:临河村方言,意思跟“得到”差不多)。 “给他俩吃都白搭,吃饱喝足了,腆个大脸,撅个腚,回身就骂咱们,下回我就是把吃的喂狗了,也不给她送去。” “我自己挣钱买东西,关她几把毛事,那嘴碎的,天天叨叨叨,叨叨叨。” “她就是看你姥爷不在了,我娘家没厉害人了,就敢欺负我。你让她叨叨你三婶试试,叨叨张横试试,就看我软和,就敢上咱家来磨叽,她去别人家叨叨,别人都不稀搭理她。” “你小时候,你奶嫌弃你是小丫头,都不好好看(一声,临河村方言,跟照顾一个意思)你,有一回没看住,你拉她家炕席上了,你奶奶这个骂呀,你爹就给你奶刷席子,我抱着嗷嗷哭的你回家,以后我再也没用过她帮我看孩子,下地干活我就背着你,不也把养你这么大。” “你小弟生下来,我也没用她看,我跟你爹干活,你就在家看你弟弟,不也养了这么大,我这些年也没得着她计(得计:方言,意思是受到帮助和恩惠,没得着计的意思就是:没受过她的恩惠和帮助),以后她老了,下不来炕了,也别指望我对她多好,我可不伺候她去,让她大儿媳妇好好伺候她。” ………… 乔家阿奶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论你遇到多开心的事情,她都能瞬间击溃你,让你陷入无边无际的愤怒中。 被她念叨的人此时正处在极度愤怒的关键时刻,在这种时候,安慰是没有用的,你只要倾听就好,时不时的点头应一下,证明你在认真的听,等阿娘骂完后,就进入下一阶段。 这一阶段的剧情发展,基本上就是,乔家阿娘将阿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像倒豆子一样,都倒出来说一遍,故事都是一样的故事,只是顺序和咬牙切齿的点会有微弱区别。 故事讲完了,愤怒的情绪基本上也发泄得差不多了,此时阿娘会进入平静期,但是千万不要以为她已经没事了,这只是暴风雨来临的片刻平静罢了,此时要是有个人不小心触到霉头,那就等着接受暴风雨的洗礼吧。 聪明如乔月姐弟俩,此时会非常有眼力见的避开阿娘,非常的听话老实,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没被点燃的□□桶,就会在夜晚来个大爆发。而正面接收□□轰炸的人儿,就是阿奶的倒霉儿子-乔家阿爹。 先是被媳妇无缘无故的大骂一顿,睡觉是不可能睡的了,哄不好媳妇是休想睡觉的。 乔家阿爹嘴那么笨,用嘴肯定是哄不好媳妇的,那就只能用身体其他部分哄了。 俩口子打仗,向来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要想哄好媳妇,就得在炕头激烈的打一场,幸好乔家阿爹年轻力壮的,要不然老胳膊老腿的,还不得折腾散架了。 至于乔月为什么对这个流程如此的熟悉。 那是因为:俩人开始太早,声音太响,隔音还不好啊。 每到这个时候,乔月就只能把脑袋缩在被子里装鸵鸟,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毕竟爹娘的墙角实在是太辣耳朵了。 “婚后一定要攒钱盖个隔音好的大房子。”这是乔月临睡前唯一的念想了。 昨晚应该是被滋润得不错,乔家阿娘满脸红润,一大早就起来就熬大骨头汤,等乔月姐弟俩起来的时候,饭已经热在锅里了,乔家爹娘在后院子搓苞米粒。 昨晚吃得特别饱,早上也不饿,乔月喝了两碗大骨头萝卜汤,就去帮爹娘一起搓苞米粒。 乔家阿爹用他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先用一个尖尖的小棍子,将苞米搓出两三条缝,然后乔家阿娘再用苞米棒子,将剩下的粒子全部搓下来,俩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不一会就搓完了一麻袋棒子。 乔月搓了一会,手搓得通红,阿娘心疼闺女,就给她撵走了。 乔星出去玩了,没人在身边晃悠,乔月在家也没啥事,就开始研究做凉皮,虽说已经过了吃凉皮的季节,不过先研究出来尝尝也不错。 凉皮里,有面皮和面筋,用得都是面粉,但是家里面粉太珍贵了,外面卖得又贵,成本太高,售价太高,也没人买-。 不过好在这些东西都是触类旁通的,用面粉能做出来凉皮,用大米粉也不难,不过大米粉不如面粉劲道,面筋是搓不出来了,只能光做米皮了。 泡了一晚上的大米,连水带米一起倒在家里小石磨上,乔月做在凳子上,慢悠悠的一点点的研磨,把大米磨成米浆。 大米面做米皮,麻烦就麻烦在需要点浆,面粉则搓完面筋就可以直接制作面皮了。 点浆过程需要先加半勺盐,正好早上乔家阿娘就用擀面杖将新买的粗盐擀成细盐了,只需直接去盐罐子舀就可以了。 用筷子在米浆盆子里,朝一个方向搅拌,把食盐和米浆搅拌均匀。然后边加热水边按一个方向搅拌,以免米浆在遇到热水冲击的情况下,出现凝结。 把米浆搅拌成流泻状的稀米浆,点浆就完成了。 幸好家里的大米品质不错,不愧是一年一季的大米,点好的米浆,也不用加淀粉来增加韧性了。 接下来的步骤就跟面粉做凉皮一样了,找一个底平的大铁盆,刷上一层薄薄的油,倒上一层米浆,放在热锅里蒸一会,凝固成皮取下来,过一下凉水,就做成了。 乔月舍不得用豆油,就用昨天做菜剩下的猪皮来代替豆油蹭盆底。 “哎呦,大侄女这又是整啥好吃的呢?闻着可真香啊。” 乔月正弄得开心,耳边突然来这么一声,吓得乔月差点没把铁盆子扔地上。 “大伯娘来啦!我娘在后园子搓苞米呢。” “你这整的啥啊?” 乔家大伯娘边说边掀开锅盖,眼睛死死的盯着锅里的东西,生怕一眨眼,东西就不见了。 “娘,我大伯娘来了!” 乔月见势不妙,赶紧找自家老娘救场。 “大嫂来了!没在家干活啊?” 果然是母女连心,乔家阿娘听到闺女的呼唤,赶紧出来,边跟大嫂寒暄,边把大嫂拽后园子去了。 乔家大伯娘本来是打算,过来看看乔月在家都捣鼓啥呢,这下好了,还没看明白是啥呢,直接就被拽到后园子帮忙搓苞米去了。 乔月不想跟大伯娘过多的交流,索性也没剩多少米浆了,直接一股脑的都放在锅里蒸了,然后将做好的米皮收好,放在橱柜最里面,盖得严严实实的。 为了防止自家大伯娘再把自己堵在厨房里,乔月收拾一下自己,就去乔三叔家找乔星去了。 “乔家大丫头,你家星星吃得那个糖咋做的?你来我家教教我,你东子弟弟,看乔星吃糖都馋哭了!” 乔月刚出门没走几步,就被老刘家的婆娘拦住了。 可能是觉得一个小屁孩好忽悠吧,连借口都找得特别烂。 “你家孩子馋哭了关我屁事,”乔月心里不屑道。 “那东西做起来老费劲了,学不会还糟蹋东西,费那力气干嘛!孩子都馋哭了,婶子你就花一文钱,给孩子买一块呗。” 这女人是村里出了名的“万人烦”,乔月懒得跟她掰扯,撂下一句戳心窝子的话,就笑眯眯的走了,留下刘家婆娘在原地朝着走远的乔月背影呸了一口。 别看这个小村子跟外面沟通的消息不灵通,但谣言传起来却是飞快的,就昨天一下午,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乔老二卖糖赚了一袋子钱。 一千多文钱,确实把钱袋子装得半满了,但是一米袋子钱是什么鬼,一麻袋钱钱又是什么鬼。这谣言传得也太玄幻了吧。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嫉妒眼红,整个村子都是靠卖粮打零工挣钱,挣得都是辛苦钱。手艺人实在是太少了,整个村子,连个会做豆腐的都没有。 现在乔老二家却突然能做糖卖钱了,赚了巧钱,村里人个个都眼馋得不得了,外面说啥的都有。 中心思想总结起来:怂人乔老二家要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