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看老爷来了,瞬间一片安静。 有那胆小的,看到老爷怒气冲冲地过来,便偷偷地溜回去了。 丁岩上前回道:“回老爷,今夜是因为有人亲眼看到一个男人进了四小姐的馨兰院,我作为内院总管事,为着小姐们的名节着想,因此才要来查个究竟。” 不等老爷答话,一个人披着衣服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放大了嗓门嚷道:“我说丁岩,这一样的把戏,你玩两次,腻不腻呀?”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范大娘,她年轻时本是伺候老夫人的,又一手带大了老夫人的一双儿女,在这府里自然是功不可没,若是嘴上再和善点,这府上谁敢不供着他?只可惜她这一张嘴哟,活活葬送了她这大好的前程,如今也只是管着西边的一片树林子,清闲倒是清闲,却也没什么油水。 林衡勋对范英红是毕恭毕敬:“范妈妈,这夜里出来,当心露水重。” 范英红冷哼了一声:“我老婆子一个,有什么好操心的,你好好担心担心你这个女儿吧,怕是哪天被人折腾死了都不知道。” 老爷在场,丁岩多少有些顾忌,心里纵然不忿,却也不敢多言。 周姨娘突然拨开人群中冲了出来,跪倒在老爷跟前,满面泪水,哭求道:“老爷,璃儿一向是遵规守矩的,断不会做哪些辱没家风之事,老爷可要明察啊!” “璃儿是什么性子我如何不知?”林衡勋扶起周姨娘,安抚住情绪,转身斥责丁岩道:“今日好端端的闹出这样笑话,你摆出这般阵仗,若是被那有心人听去,岂不坏了璃儿的名节?还不快散了去!” 丁岩被老爷当众斥责,脸上挂不住,可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撤了,她只好紧紧地抿着嘴,硬着头皮站着,仿若没有听到老爷方才的训斥,眼睛不时地往远处黢黑的路口瞟。 范英红冷哼了一声,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服,转身找了个石墩,盘腿坐下,抬头看了看月色,打了个哈欠:“今天这夜真长啊——” 林衡勋见丁岩胆敢公然违抗他的命令,早就黑了脸,正欲开口,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柔和中又带着些震慑之意:“老爷都已经发话了,丁岩你要翻天不成?快快带人撤了吧!” 众人循声望去,皆倒吸一口气,垂头屏息而立,不敢出声。 原是夫人搀扶着老夫人走了过来,方才那句话便是夫人所说,老夫人一手扶着儿媳妇,一手拄着拐杖,后面跟着四个丫鬟,再往后跟着几个婆子。 倒不是这阵仗吓人,而是众人皆知,老夫人是最不喜欢这四小姐的,今夜老夫人亲自赶来,看来这事不会这么简单收场了。 林衡勋上前搀扶,孙姨娘虽然心里委屈,却也不得不跟去前去伺候着。 周姨娘也匆匆拭干眼泪,跟在了老爷身后。 众人唏嘘的时候,丁岩反倒冷静了下来,虽然被老爷和夫人轮番训斥,却是不慌不忙走上前,梗着脖子回道:“论理老爷和夫人都开口了,本也应当撤,只是这事情未查清楚,这么草草地了了,于四小姐的名声无益呀!且不说四小姐,若是传了出去,又让大小姐与二小姐的名节至于何地?” 听此一番话,老夫人点了点头:“丁岩,你是个忠心的,他们夫妻俩糊涂,我老太婆不糊涂,今晚此事必须查清楚!” 老夫人拐杖往地上一杵,林衡勋知道母亲动了怒,不敢再多说什么。 周姨娘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看来今天凶多吉少了,她不由往馨兰院的大门看去,儿啊,你的命为何这样苦! 王氏则面带笑意在一旁劝道:“娘说的是,是我们糊涂了,细想来,此事说小也不小,还是得查明了才好。” 周姨娘眼看阻拦不得,只得去向老夫人哭求…… 老夫人只瞥了一眼,哭倒在自己脚边的周姨娘,冷冷地转向一侧吩咐道:“她身体不好,夜里凉,扶她休息去吧。” 周姨娘愕然抬头,已然有两个婆子得了令,过来拉她了,她拼命地摇头:“我不走,不走!”可也抵不过那两个婆子力气大,半拉半拖地,就把她拖走了。 …… 今天晚上比上次砸门时候的阵势大得多,老爷夫人、老夫人全到齐了。内院的丫鬟婆子们,能来凑热闹的都来了,馨兰院门口乌压压地围了一群人,等着看好戏。 林衡勋看着这一帮奴才,气不打一出来,王氏见状,忙开口训道:“都回房去!围在这里成何体统!主子的事是你们能嚼舌根子的?一群奴才都被惯成了什么样子,赶明一个个把名字记下来,全部发配出去!” 众丫鬟婆子是不敢往老爷夫人气头上撞的,今日这戏是看不成了,改天找人打听也行,犯不上把前程搭上,那些不相干的都低着头,赶紧趁黑开溜,四下散去。 不过在吴胖婶看来,今夜是值得冒险的,众人都走了,她就是第一手信息了,让她也回去,她定是不甘心的。 吴胖婶溜到不远处,悄悄躲在树后偷看。虽然仅凭那瘦瘦的树干,是挡不住她宽阔的身躯的,但她幸运在,没人往她这个方向看,她悄悄用帕子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馨兰院门口余下的便是丁岩带来的十余人,与老夫人带来的丫鬟们。不相干的都走了,独独范英红悠然自得地坐在石墩上。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转头装作没看见,吩咐丁岩道:“砸门!” 话音刚落,门“唰”一下开了,棒槌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后。一看到老夫人、老爷、夫人齐刷刷地站在门口,登时吓得瘫软在地。 一直没有出声的白华,此时却慈眉善目地从夫人身后走出来,扶起倒在地上的棒槌,柔声道:“看这小可怜样儿,被四小姐吓成什么样子了!” 此般情景,自然无需多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馨兰院里有猫腻。 丁岩看向夫人王氏,王氏点头暗许。 有了夫人许可,丁岩一摆手,身后十余粗使婆子摩拳擦掌地闯了进去,无需多时,一群人便压着一个男人来到了老夫人面前,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宝山…… 如此不平静的夜晚,谁还能在床上安眠,府里的人一个个眼似铜铃,心如火烧,若不是老爷吩咐不许上前围观,都恨不得腋下生翼立马飞到馨兰院一看究竟。 然而这样暗流涌动的夜晚,对于府上的大小姐和二小姐来说却是平静无奇,身边的管事嬷嬷们,傍晚就得了消息,早早地服侍小姐们睡下,房门紧闭,不闻府事。 林玉瑶身边的丫鬟嬷嬷此时却如得了宝贝一般,正撺掇着自家小姐前去馨兰院观望。若是到时老爷怪罪,她们大可以为自己开脱——“好劝歹劝,三小姐非要过来,实在是没法子,又怕小姐有什么闪失,只得跟着来了。” 林玉瑶也不用她们“劝”,只一听到“馨兰院”几个字,便眼冒金光,带着几个贴身的下人就往馨兰院这边来了。 孙姨娘今天晚上是一肚子怨气,懒懒地站在人群后面,心里只念着此事赶快结束,好继续服侍老爷回房歇息。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毫不关心,正困地打哈欠,回头想趁人不注意找个石头坐下歇会儿…… 这一回头不打紧,竟看到那边有一路人往这边走过来,待趁着月色看清楚来人,登时吓得睡意全无,连忙紧走几步,截住了林玉瑶。不待林玉瑶反应过来,孙姨娘就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一旁拐角走去。 “娘,你扯我干什么?我要去馨兰院!”林玉瑶边走边扭,想把胳膊抽回来。 孙姨娘一指头戳在了女儿的脑袋上:“你呀……”话犹未完,眼神便落在了女儿身后跟着的下人身上,孙姨娘把女儿拉到身后,骂道:“小姐不明白情况,你们还不明白?老爷方才下的什么命令?你们消息传得快,倒把小姐蒙在鼓里,拉着小姐过来给你们顶雷?!你们这奴才做的倒是比主子的日子还滋润!” 年纪轻的丫鬟们,早红了脸低着头不敢言语,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陪着笑道:“借我们仨胆我们也不敢哪,不敢……” 孙姨娘气不过,正要开口,被林玉瑶抢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要来的!” 林玉瑶满脸的仗义感,让孙姨娘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看了女儿半晌,只得摇头叹息:“这傻孩子!听娘说,这趟浑水你可别趟,趁着这会儿没人看见,你赶紧回去!” 林玉瑶不依,拉着孙姨娘又问道:“娘,你只告诉我,馨兰院里是什么回事?听说……四妹……偷……偷人了?”磕磕巴巴把话说完,脸已经红了大半。 孙姨娘“呸”了一声,说道:“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别让这群坑主子的人给带坏了!” 林玉瑶一边摇着孙姨娘的胳膊,一边问道:“好了,我以后不说了。你只告诉我一句,这事是真的假的?你说了,我就回去。” 孙姨娘回头往馨兰院方向望了一眼,凑近了说道:“这事啊……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孙姨娘话犹未完,林玉瑶就激动地拍手:“哈!看她还怎么跟我抢表哥!” “三姐,谁要跟你抢表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