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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慎园。    园内一栋一层小屋,一个活水池塘横穿而过,靠近园子门口那一半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    我自己亲自拔草,表弟知道后固执的每日都来帮忙。那两日回到东厢一双手又脏又糙,还有一些被枯枝残叶划到的细小伤口,把艾叶和苏叶等丫鬟担心的不行,说什么也不让我再亲自动手做这些,我拗不过只能妥协说等种花苗时我自己种。    我的花园自然是种一些我喜欢的花草,要好看又稀有,好花不常见,为了寻一些好花我亲自去花市寻找。    东启朝受魏晋南北朝的影响,花鸟已经步入中上流社会,由此发展出许多艺术享受和艺术创作境界。到了东启时花文化便得到了充分的发展,现在正处于鼎盛发展时期。    为了逢迎贵族的需求,民间便多出一种全新的职业,花农,花艺工人。    我在一条芬芳的花市里挑了些石竹,虞美人,百合,山茶,茉莉,鸢尾等等。很多否管是不是开花适不适合在春季种的,一看到整天街两边摆了各种花,我便急切的想把那个荒凉的院子变得热闹,早忘了自己的初衷。可喜可贺的是我淘了几株稀有的兰花,虽然价格颇贵还是买了下来。    开始祖母知道我学种花时,还说大家闺秀不当去当花农,人家家里小姐都学插花,就姚家不同。  那时我回答说,要是哪日自己穷了还能去种花卖花,惹得祖母好笑。    我想我是需要种一些爬墙或者垂吊的花草的,可以爬满整片墙,最终我决定在墙角种上茑萝。茑为女萝,施于松柏。    植茑萝于墙根处,每隔几丈远一株,到七月的时候大概就能收获一墙的红色小花。    等我的花园初具规模的时候,我的八岁生辰到了。    我的生辰是在三月初三,恰逢上巳节。    上巳节在《论语》中是这样写的: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所以,在那天我除了吃长寿面收一大堆礼物外,还与家中兄弟姊妹一起出城春游了。    想起记忆里唯一有的两次春游,最期待的就是春游时能去买两根冰棍,甜丝丝凉幽幽的。    我们选的是城外一条浅水小溪过节,等丫头摆好酒水茶点,几个姊妹已经占好位置坐好,二哥经过上次教训收敛了性子,今日与三哥表弟一起过来了,同来的还有阿爹与秋先生。阿爹是特意从铺面赶来为女儿庆生,秋先生是自己无聊跟来的。几位男子居对岸,有丫头拿了一个酒盏跑去上游顺水放下,当酒杯停在谁面前谁就作诗,不限定题材。    我落在姐妹们最后,不是因为我年纪最小,而是因为我不会作诗,总不能真的像小说里写的背唐诗吧!QAQ    然而我所谓的好位置没用,在欣赏了几位姐姐兄长的佳作后,那酒杯鬼使神差的一路畅行无阻的停在了我的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无奈的将它捞起来,五姐已经嚷开了说是也想看我笑话。    好吧,现世报来的太快,上一轮我才笑过她那首读都读不通的打油诗,这会儿就轮到自己了。    抬眼一看对岸几个美男子,阿爹鼓励,秋先生兴味,三哥担心,表弟面无表情的盯着我,只有二哥幸灾乐祸。    我心里不愉快,但是也是真的作不出古人的风雅玩意儿。    最后扭头唤艾叶端酒来,举杯潇洒的干了,幸亏酒度数不高,喝下去也就辣一辣嗓子。喝了酒未免再陷入作诗境地,我主动提出自己去默写王大家的《兰亭集序》。    这活儿讨了巧,当初王大家作《兰亭集序》也是与友人春日聚会,重修禊事,作序纪念记载这场雅致盛会。    提议得到大部分人认同,看着丫头为妹妹铺纸研墨,姚青苗羡慕的不行。她觉得姐妹中六妹与她学识最差,本应同甘共苦哪想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她忧伤的看了她最喜欢的妹妹好几眼,发现妹妹只是泯着嘴笑根本没有拉她一把的意思后,简直失落极了。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我故意写的慢些,时间掌控在大家刚好结束作诗。    “六妹真是,真是挥毫泼墨的书法。”    一群人围着一张小案左右端详我的《兰亭集序》,三个姚青永看了半响以手抵唇做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秋先生笑着也附和道。“确实如此。”    只有阿爹看一眼且不说字怎么样就那满纸墨团子的宣纸,尴尬的环视了一圈,说。“青隐才学不久,能背出这么长一篇序就很了不得了。”    青隐都不得不感叹父爱真是伟大啊,就她写那篇毛笔字自己都不忍直视,阿爹却还能另辟蹊径的夸出来。    大家一起围坐铺席子的草地上,秋先生亲自烹茶,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后来姚青桓觉得喝茶没意思嚷着要喝酒,他这个想法得到几位姑娘的赞同。    东启对女子的要求并没有后世的严苛,女子饮酒并不出格,相反饮酒的女子多洒脱。    既然是出来流觞曲水,那酒是管够的。    酒过三巡,几个小辈都有些微醺,话也就多起来。    姚青桓吵吵嚷嚷的开始说他被罚跪的凄惨经历,在祠堂里犯了瘾罚跪时间增加三个月不说,还得边跪边抄圣贤书,他罚完跪膝盖一个月了还疼。    五姐趴了过来,在我肩上说妹妹没良心,怎么就不救救她。    下午回去的时候,在城门口巧遇潘家一行人,都是出城过上巳节的,潘夫人的丫头认出艾叶禀报了主子。    潘夫人坐在马车里身边坐着一个七八岁锦衣男孩儿,手里正揪着一把野花。    潘夫人见着骑着马的姚家几位爷,又看见后面跟着几辆马车便知道定是与自家一样,便扶着马车门,道。“原来是姚家众位女郎出城过节,可要顺路到我家做客?”    阿爹上前抱拳,推诿道。“天色已晚,改日登门拜访。”    潘夫人点点头,推了推身边小男孩。“越云,快拜见姚叔父。”    那潘越云这才抬头去看姚家一行人,一把扔掉了光秃秃的花梗,大声喊姚三爷。    我没看见阿爹的脸色,不过听他硬帮帮的回那一声就知道阿爹是不待见那个小孩儿的。不知道阿爹知不知道祖母隐隐做的打算,若是知道阿爹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拒绝那潘家。    回到府门,艾叶苏叶过来扶着下车。贪杯多喝了酒,在马车上一颠胃里翻腾,路上还能忍着,这会儿落了地再忍不住推开两个丫头急走到墙角吐了个昏天暗地。    等胃里舒服了,空气里一片酒臭味,那墙根下实在不忍直视。我扭头不忍直视的将目光错开。就那一眼我发现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东西,修长的身姿,像一个敛衣静立的君子。    我摇晃的走过去,弯腰将它抱在怀里。    秋易看着姚青隐将那东西抱起,嘴角上扬,抬头去寻找那个可能出现的人。    艾叶过来想把那盆杂草重新丢了。“六娘子您都醉了,还捡这东西快放下吧。”    我推开她,舌头很大说不出说话,只是固执的不撒手。    姚三爷实在看不过女儿好像要撒酒疯的样子,对艾叶甩手道。“就让她抱着吧,快送她回去。”  就在门口,我抱着一盆花盆歪在一个丫鬟身上,就在视野里巷子角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夕阳中静立。    我落在最后停住不走,扯住苏叶的衣袖,眯着眼看那夕阳中的身影。那人背对阳光,看不真切面容只觉身姿应是挺拔。“苏叶,咱们府上是不是来了和尚了?”    艾叶无奈一笑。“奴婢是艾叶,苏叶在搬您的东西。什么和尚?六娘子怕是想念老太太了,知道老太太和夫人们去妙智庵还愿这就念上了。”    我不计较,目光有些迷离,又用力瞪大了眼去看巷角那里,并抬手去指。“那儿光脑袋的,不是和尚是什么?还穿黑色衣服呢。”    艾叶只当她发酒疯,敷衍的瞟一眼也没看见什么黑衣服的和尚,便不顾反对的将人拖抱进府里。  就在她们进去后,那艾叶并没有看见人的巷角出现半个身影。    黑色的僧袍,白皙圆润的脑袋上有浅浅的青色,露出的半边青稚俊美的脸,一双眼却暗沉无波。他的身后又探出一个光脑袋,看着姚家空荡荡的门口,与那黑衣僧人说话。    “师父,我们现在去何处?”    “云游。”    “啊?徒弟不明白?”    “佛法在于自己领会,看来你还修行太浅。”    “……”    乌嬷嬷看着青隐怀里抱着的东西,惊呼道。“小娘子,您怎么抱着那东西进来了,快扔了不吉利的。”    我醉醺醺的认真看了乌嬷嬷一会儿,才瞪眼道。“不能扔,谁扔跟谁急。”说着又把花盆子在怀里揽紧几分。    一觉睡到天亮,还有醉后后遗症,艾叶进来是端着蜂蜜水。    “看来奴婢进来的刚刚好。”她端着碗过来。    等她走出去,我隐约想起昨日发生的事,立马急切的去找自己执意抱回来的盆子。    苏叶抱着那花盆子进来,放在摆放花盆的圆台上。    我放心了,迫不及待拿了秋先生赠的《百花名录》翻开第一页,走过去仔细打量对比花盆里这东西。    “花叶深绿,叶脉墨黑,不见开花,却明显就是一株后世绝种的兰花。秋先生《百花名录》中第一页记载的极品墨兰,独闇。此花占一个独有其独特之处,它开在隆冬,花色墨黑,花香淡而悠远。它就像藏在黑夜里的王者。本是王者香,托根在空谷。先春发丛花,鲜枝如倾墨。”    我简直是惊喜的将花抱去了秋先生那里给他品鉴,秋先生也仔细看了很久,给了我一个肯定答案。    我将那捡来的宝贝慎重的放在慎园不管是采光还是湿润度都最适合它的位置,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着。    姚老太太从妙智庵回来听乌嬷嬷说青隐执意将那人送的东西收下了,沉默很久才对乌嬷嬷说。“既然安儿喜欢便留着吧。”    乌嬷嬷沉重的点点头,有些话不能明着和小姐说,有些事便只能装作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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