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一声严苛的训斥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前一秒还是冰冻着的大地,一秒后就开始回暖,淅淅索索躁动起来。朗朗的读书声此起彼伏,一切又恢复如初。
她双眼的焦距开始缩短,集中在一个点上,可依旧是重影叠嶂,被一股温热的液体包裹着的眼仁,慌乱地在眶里打着转儿,透出的竟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侧脸,清秀俊朗却冷若冰霜。
她不明白,他既刚才愿意出言相救,为何此刻却连眼都不愿抬一下。
她不明白,为何明明大家已默许了她的到来。当她走向自己的座位时,同桌为何会匆忙突然拿起书绕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着。
她不明白,这些绝顶聪明的大脑上为何也会生出一双空洞的辨色眼睛。
她不明白,想不明白,脑子里煮了一锅稠稠的粥。
教学楼公厕旁的桑树上迸发出一阵嘶吼的蝉鸣,漆黑、深邃的厕所尽头传来急促的“嚓嚓”声。
李辉加快的步子,推门而入,直捣尽头。
“不是戒了吗?”
昏黄的火星点将两个少年的影投到墙壁上,密闭的空间里翻出一袭灼热的烟草香。
“心里烦,要死了。”
李辉轻咳了两声:“你去见过她了?”
“隔着窗户。”
“她怎么样了?还照常上课?”
“一本书摊在桌上,从自习坐到最后一节课,就剩一个人在那了。”
李辉轻叹了一声:“这种事搁谁身上都难过,我还以为她八成不会来上课了,至少这段时间。”
“看吧。希望那帮子人多少有点良心。”
“老班长”几个字已经在嘴边了,李辉努了努嘴,大幅吞咽了一番,含在嘴里,没讲出来。
微红的烟头摔在地上,迸出星星火光,然后就被一只脚踩了上去,碾瘪了。
李辉跟在后面,朝着透光的方向迈着步子。
临近出口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谈笑声袭来。还没来得及辨识,一个高大个就跌了进来,面对面撞了个满怀。
李辉立马刹了步子,跟前面隔出两个拳头的距离,心还扑通着跳。偏了半个头瞄了一眼,刚好瞅到鼻梁上金丝眼镜以上的半张脸,心里不由得大喊糟糕。
前面的人果然不动了,把门堵得死死的,门外定也是排了些人,开始聒噪起来。
“怎么了?怎么不动了?”
“谁堵在哪里啊?”
“嘘嘘,声音小一点,班长逮着事了。”
“什么?什么?什么情况?”
“”
嘈杂的议论声衬得门口僵持的气氛愈加焦灼,桑树叶上的蝉鸣聒噪得近乎嘶哑,心潮澎湃、掷地有声,跟拳击比赛现场的解说一样。
“三哥”
李辉轻唤着,蹑手蹑脚地拽了拽前面人的衣角,盼望着老大还能保存着一丝理性,莫在这节骨眼上大动拳脚。
两秒之后,罗御风右胳膊肘迅猛地一扬,精准地朝着门框边迅猛一拽,一声翠响传来。
二话不说,横冲直撞地朝外开拔,杵在门口的陆峻鸣的半个身子被弹开,脚下趔趄了好几步,脸上灰白一片。
李辉冒了阵冷汗,不敢多看热闹,赶忙跟了上去。走到转角时,才听到厕所里传来一阵阵惊叫。
“呀!拉线怎么断了呀?一点亮都看不到了!”
中国有句古话道出了经久不衰的真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尤其是情感类的狗血纠葛,无论搁在哪朝哪代都会成为深宫庭院、大街小巷的津津乐道的谈资。
此时的只要有聚在一起的人,讨论的话题一定都是卫家的婚外情。单薄简单的剧情经过三人成虎的改良加工已经变得愈加饱满。
也不晓得是哪个人才,竟还编出了三女抢夺一夫的剧情,将卫澜设定为其父钟情已久的养女。讲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更是激动不已。如果当时举办一个作文比赛,想必人人都能拿到不错的成绩。
短短两天时间,上万师生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卫澜的大名,有甚者还专程跑去一睹其容,一时间高二文星班外的走廊瓷砖上每天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脚印,拖把至少得来回用力擦上三次才能见到砖的本色。
广播里的轻音乐渐停,教学楼的走廊上人迹减少,晚自习的铃声迫在眉睫。楼梯里自下而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郑小蓉喘着气,三步当两步跨,拉着栏杆借力的手掌勒出条条殷红的印记。
双脚刚迈进教室门槛,铃声就响了。郑小蓉瘫坐在椅子上,岔开脚,用手当扇子纳凉。
罗御风靠在椅子上的后背自桌面而上露出肩胛骨以上,忽觉着骨窝处被戳了两下,眉头一皱,侧了半个脸。
“哎,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
郑小蓉微喘着,凑得很近。急速的奔跑让她的毛孔张得极开,昨夜里沐浴露的清香夹杂着丝丝咸味冗了出来。
罗御风毫无兴致,耷拉着头,脱口而出:“随便。”
郑小蓉在心里“哼”了一声,又往前挪了一寸,紧靠着那只坠着的肥厚耳廓,压低了声音。
“是关于你师父的。”
此言一出,少年一副松垮的后背顷刻立得标直,竭力往后靠着,料峭的胛骨隔着衣衫凸显出来,鼓出一个峰尖。
郑小蓉得意地挤了挤眉头,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罗帅现在有空档听了?”
“少废话,快说”
“行行行,别急嘛,”郑小蓉清了清嗓子,抬起一只手盖在嘴边,“好消息呢就是你师父马上就要回班里来了。”
罗御风立马转了整张脸过来,双目闪烁着星光,上下唇微翕着。
郑小蓉歪着嘴满意的一笑:“坏消息呢”
少年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张预言之口,胸膛里挂着一个点着了引线的雷。
“坏消息呢就是……她是被赶出来的,怕是心情糟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