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澜咽不下被耍的气,横竖自然不会先开口。罗御风游魂野鬼似地来了去了看在眼里,同情可怜少不了,可心里仍旧怨他还不主动道歉。
语文课的内容讲完了,还剩十来分钟,张叠山吩咐大家复习,自己恰好歇口气。
本已拉出椅子,忽然想起什么,又推了回去。背着手,踱步下了讲台。一路打望着,左右看看,指点指点,不露痕迹地绕到二组五排。
“今讲的内容有点多,配着辅导书看好消化。”他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卫澜身侧,轻言细语地提点到。
卫澜纹丝不动,按部就班做着手上的活儿。
张叠山有些没趣,把情绪压了下来,好言好语道:“下个星期换座位,你要不要换换?”
罗御风耳尖一立,扭头瞅着他,怕他对望过来,又立马转到卫澜脸上,眼球瞪地像剥了壳的鸡蛋。
“不用了,谢谢。”卫澜从文具盒里摸出一块橡皮,搓了搓擦头。
张叠山不甘心:“你现在可是我们班的尖儿,重点培养对象,有什么需求一定要讲出来,千万别藏着掖着。”
卫澜不屑地咧嘴一笑,徐徐转过上身望着他:“张老师想我和谁坐?”
张叠山顶着一张丰满的驴脸,头上乌云密布,余光中瞥到罗御风等着看笑话的诡秘笑容,气不打一处来。
“你跟我出来下。”
着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跨出了教室,移到走廊上去了。
卫澜在座位上挨了几秒,不情不愿地起身跟了出去。
罗御风的眼睛也随着出去了,奈何隔地远,耳朵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远远盯着。
下课铃响了,张叠山直接转身就走,卫澜毫无留恋地逆着人流挤进教室。午餐时间到了,敲碗声震耳欲聋,人流密集,回到桌位时教室里还热着的板凳寥寥无几。
罗御风话已在嘴边,不得不发。
苦于卫澜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心里又担心她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急地有些慌乱,也顾不上面子,开口道:“张胖子跟你什么了?”
“没你。”卫澜依旧不看他,口气冷地像冰。
“你干嘛不换座位?”
“我干嘛要换?”
罗御风心里欢喜,面上却故作淡定:“换个好同桌不好吗?难得胖子主动开口。”
“也是,你推荐个。”卫澜一副若有所悟的口气。
罗御风慌了,顾不上拐弯抹角,柔声道:“我错了。”
卫澜没想到他竟360大转弯,不觉扭头望着他,要确定这“三个字”是从他这样硬的嘴里出来的。
“我爸嫌外企拿不到股权,一年前跳出来和熟人合伙做生意。不知怎么就让人洗了脑,信了那些鬼产品,疯狂发展下线。
在南边的时候就被警察盯上了,老巢都端了,做不下去,就带着他女人躲回这,打算东山再起。是不是很好笑?”
卫澜见他情绪平静,一副自嘲的口吻,夹杂着不露言辞的辛酸。顿时心里的高墙不攻自破,露出一颗娇柔的心。
“那晚上,是你爸打来的电话?”
他重重地点点头:“我让他别干了,大不了我不读了,出去找钱养着奶奶,省得他到处坑钱害人。他一听火冒三丈,当场跟我干上了。”
“你脖子上的伤,就是……”她没有继续下去,手在脖子上轻轻碰了碰。
他叹了口气:“他从来都听不进我的。”
“所以那家长会你猜到了他会那样,才一再跟我别搭理任何人。甚至,甚至还和李辉换了座位,避免他骚扰我妈妈?”她不需要他回答,只是陈述。
罗御风知道她气消了,心情稍宽,自己却因为父亲的丑行心里矮了她一截,不敢抬头和她对视。
“你明明做了这些,为什么要瞒到现在?为什么不跟校长他们清楚?”
他倏尔抬头望着她:“一摊子烂泥总要有个人背锅,他是我爸,横竖得父债子偿。倒是你,豁出去帮我,不也半个字没提吗?”
她两颊微搐、眼神闪烁,转过头去,假装没听见。
他反倒坚定起来:“干嘛不等我来?一个去挑那么多人?傻吗?”
她努了努嘴,咬着嘴皮:“我听不下去那些混账话。”
“真没想到你骂起人来那么厉害。”他呵呵笑道。
她娇羞又得意起来:“知道厉害就别骗我烂毛。”
他眼睛一亮:“烂毛?”
“哎呀,坏了坏了,”她后悔得连声喟叹,肠子都悔青了,“漏嘴了。”
此番焦急的模样倒是像初春融化的冰泉,总觉得是暖的。他难得逮到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你叫烂毛?烂毛是你?”他见她面红耳赤,否认不了,掩面嬉笑个不停,“怎么以前没听你过啊?烂毛,呵呵,烂毛。”
平日里,卫澜每次得意劲一上来,话里话外就无意中爱添上这三个字,尤其是在像父亲、母亲那般关系亲密的人跟前,更是肆无忌惮。只是没想到竟在罗御风面前漏了嘴。
心想如今覆水难收,俨然他已经记在心上,与其让他无端猜想,胡乱当着人乱叫,还不如老实坦白,再逼着他保守秘密。
“行了行了,跟你这个秘密,你可答应不能告诉第五个人知道,否则我做鬼都不会饶过你。”她伸出五指,扮了个厉鬼模样,吐出长舌头以应景。
他笑地肚子痛,用手捂着,强忍着道:“五个人?还有谁知道啊?”
“我爸妈啊,”她倒吸了一口气,安安心心在椅子上坐下,“我时候头发特别少,跟男孩似的。我妈奚落我,就管我疆烂毛。
叫着叫着,头发就长出来了,越长越多。我妈又担心万一全身毛发浓密起来,那可不得了,就再不叫了,只是偶尔想起来会打趣我。
不过我倒是觉得头发少反倒霸气,烂毛叫出来有一种坏坏又强大的感觉,所以打心底里反倒很喜欢这个带着点较劲的名。”
罢,她自己不由得掩面,呵呵笑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