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沉默的这一刻,她轻微的啜泣声钻进毛孔,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无尽的愧疚和歉意袭了来上。
“对不起,我不想这样。”
她埋着头,垂着两条长长的手臂,微微耸动着肩膀,枯瘦如一株颤颤巍巍的豆芽。
他霎时间意识到自己的卑鄙,鼻子一酸,忍不住伸出双臂想要揽住她,哪怕扶着也好。
“卫澜,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惹你伤心。我实在是......”
她愤懑地挥起手,将他狠狠推开。掩着面,沿着楼梯往上冲,急促的脚步声掩盖了一切,教学楼里浮出一阵阵读书声,余音绕梁。
他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轻声道:“舍不得你难过。”
窗外的蝉鸣声格外锐利,讲台上的人声嘶哑却洪亮,像在较量,绝不能输的那种。头顶上的红叶扇“吱呀吱呀”地转,把亮堂堂的白炽灯光晃出影子。
那扇乳黄色的木窗半掩着,画卷里的梧桐见不着了,少年更是逃之夭夭,左侧30度没了温度。
卫澜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睛睁地大大的,脑子里一片浆糊。
她的右手垂在椅子边,被另一只手触碰了一下。她扭过头望着罗御风,少年脸朝右微抬,眼神顺而一瞥,朝着指向望。
透明的玻璃外站着一个女生,深深的双眼皮,尖尖的瓜子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正朝着她挥手微笑。
“叮叮——”下课铃响了,桌椅声、敲碗声、呐喊声洋溢起来。
成群结队的少男少女推推嚷嚷朝着唯一的大门挤去,卫澜慢条斯理地走在最后。向尧跟在旁边,手里提了个袋子,装着两人的餐具。
“一起吃饭吧!”迎面而来陈曦笑盈盈的脸。
向尧瞥了身侧的卫澜一眼,极快地转到陈曦脸上,露出笑意。
“文星班提前下课?
“我们是自习,没那么严苛。”
向尧“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左臂拐了卫澜一下。
卫澜这才开了金口:“那就一起吧!”
楼梯狭窄,卫澜走在最前面,向尧本是并行着,觉得让陈曦垫后有些不妥,便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跟在卫澜后面。直至走出教学楼,三人才走成直线,只是并不挽手,各走各的。
“真羡慕你们,张老师继续教你们语文。不像我们,换了新老师,上课节奏太快又不苟言笑,死气沉沉的。”陈曦主动开了口,打破沉寂。
“尖子班是这样的,要不怎么是尖子班呢?”向尧把第二个“尖子班”说地极重,酸味十足。
“什么尖子班不尖子班,到哪里都一样,读书这事还得靠自己。”陈曦圆地格外自然,发自肺腑。
“我们的校领导都能像你这么想,我们姐妹就不必分开了。”
此言一出,陈曦的脸微微抽动了下,笑地尴尬。她时不时瞄着走在中间的卫澜,她却并未有丝毫解围之意。
三人又并行了约十米,各怀心事。
走到超市和食堂分路口时,陈曦忽而笑道:“我突然想到墨水已经一滴不剩了,再不补点就没法写字了。我去趟超市,你们先去吃饭,别耽搁了。”
向尧点点头,挥手道别,回头再看卫澜,依旧是面无表情。
“你怎么了?心里不痛快,面上也要有个样子啊!”向尧习惯性地抓起她的一条胳膊搀着,两人肩并肩继续前行。
“很明显吗?”卫澜轻声问道。
“岂止?相当明显,非常明显。”向尧一只手在空中做着“切”的动作,以辅助自己加强的语气。
卫澜长吸了口气,徐徐吐出来,调整着情绪,松弛绷紧的面庞。
“我说到底怎么了?我知道她背着我们悄悄攒暗劲,考上了文星班,是不够义气。
可上次我记得你都还帮着她说话来着,什么追求上进是人之常情,她能去尖子班是好事。
怎么一转眼,你连多看别人一眼都不干了?”
卫澜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她笔记本上漫画的事吗?”
向尧点点头,顿时提起整张脸,眉毛拉地老高,嘴成“O”型:“是陆峻鸣?”
“开始我并不相信。可现在,好像有那么一点信了。”卫澜并不看她,眼睛盯着前方的路,语气平和。
“你探到什么消息了?是不是罗三跟你说什么了?他可一直不待见老班长,正可谓同仇敌忾嘛。”
卫澜的脸色暗下来,先前罗御风拽着她脱离重围后那番较量的后劲还在,她并不想提这个名字。
“没有。”
“没有你较什么劲啊?陷入爱河的女人都神经兮兮的。”向尧大为失望地白了她一眼。
卫澜本想把心底里的感触托盘而出,想到先前暑假作业本的事,心里又堵了点暗气。
眼前这闺蜜暗自搭桥,保不准什么都跟情郎说。
想想还是咽了回去,脑子里全是楼梯口隔着一扇窗,陆峻鸣那意味悠长的眼神。
他是在意吗?
还是,只是看看热闹?
光芒万丈的他,心里会不会也有一个角落,藏着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
一个人若是心里惦记着一个人,与他有关的一切都能成为陈堂证供的蛛丝马迹。
法庭的最终判决就是他是否爱她,起码是否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