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后,白亚寕天天都泡在美术馆,反正她是”义工“,就算老太太想不算她一周多来几天的工资,她也无所谓,因为光是那些油彩和画布,就已经比她的工资高了。
说到工资,今天正是她请领的日子。
想起老太太的秘书约翰,尽管第一天见他时记得他态度不特别和善,可自己也打工一阵子了,那些偏见也许已经不存在了吧?
她到了约翰在小镇的一间很小的办公室,这办公室在二楼,一间牙科诊所的隔壁。
老旧的木地板嘎嘎作响,原本该是光可鉴人的地板,早就给时光磨得黯淡,刮痕累累,脚步回音之空洞,仿佛随时都会踩空掉到一楼去。
她按了门铃,没有人应,垫着脚从眼洞中看去,她觉得好似看到光影有点变化。
通常,那就是代表门内有人。
白亚寕拿起褪色的铜制门环,扣了叩,这会儿,才有人来应门。
“是你啊?电铃坏了,以后都直接敲门,不然我可听不见。”约翰原本只开了个门缝,慢慢才敞开了大门请白亚寕进来。
体型有些圆的约翰,头上没有太多的头发。
尽管如此,他还是小心地将不多的发丝细细的分了边,用发油梳整好,黏贴在头上。
照惯例,约翰晃晃悠悠的坐进那张老式办公椅,从厚实的木桌打开中间的抽屉,拿出整齐收在皮套子里的支票本,写了张支票给白亚寕。
“约翰,你知道用电子支付我也是可以收款的,这样你就不用写支票了。”白亚寕对于每次要拿着支票到银行提款机存款这件事,觉得十分落后与腻味。
“我不相信信用卡,电子商务。”约翰挑眉,一个字一个字的,用钢笔在支票上刻字一般,发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尖锐响声。
约翰就是那种喜欢在小事上坚持的人。
例如咖啡杯的握把要对准左方,因为他是左撇子。
不用电脑,坚持手写帐本,所以办公室很小,因为帐本占了很多空间,旧纸张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直到现在,约翰都不使用提款机,一定要拿着存折本子,跟行员填了表存提款。
白亚寕觉得跟这么死板的人争论,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她决定附和约翰的意见。
“是啊,确实有时候是不可靠的。”她淡淡的陪着笑。
“瑟西知道你要办画展的事情后,很高兴,我也不懂有什么可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原本的馆藏就要移动到仓库,挂上新的画。“
”维持原本的样貌不是很好吗?”约翰滴滴咕咕的啰唆着。
“再者,她根本就不需要画廊的收入。米尔家族上个世纪留下的基金,可让他们五代不愁吃穿。”约翰絮叨不停,推了推眼镜,从他那两段式的老花镜片空隙,忽然抬头看着白亚寕。
“瑟西特别交代了一件事,你可以用她的名字,到这里的乡村俱乐部去贴画展海报。“
”还有,今天晚上有一个高尔夫球友聚会,你有兴趣的话赶紧去参加,如果你有勇气的话,可以在聚会前面说上三分钟的话。“
”瑟西说卖画分的成,都会捐出去做慈善事业。”约翰虽是交代老板说的话,可脸上却十分不耐烦。
“那真是谢谢了!我今晚会去的。”白亚寕拿着支票就要走人,还没到门口,就又被叫住。
约翰走到旁边的一个和核桃木柜,拿出了一只很大的纸盒子,
“慢着,就你那破牛仔裤和旧羽绒外套,你连俱乐部的门都进不去!”
“瑟西让你穿这个,开幕酒会的衣服也在里面。”约翰摇摇头,仿佛白亚寕是个天大的麻烦。
白亚寕道了声谢,连盒子也没开就走了。
“喂,你都不用看里面是什么吗?”约翰对已经在走廊的白亚寕吼着。
白亚寕扬了扬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忖着,不管里面有什么,绝对比她身上这行头好。
路易的叔叔斯洛瓦,在昨天晚上抵达了阿灵顿。
周四一大早,路易和白亚寕以及斯洛瓦,一起来到地方电台接受访问。
斯洛瓦的英文不好,路易要在一旁帮忙翻译,除了英文不好以外,白亚寕发现这个叔叔,似乎半点对这种公关活动不上心,主持人问他的问题,几乎都用“是”或“不是”简单一两个字带过,态度懒散且傲慢。
白亚寕趁休息时间进去录音室,跟路易说悄悄话,
“你叔叔是不是不缺钱?不想卖画?”
“不是,他满缺钱的,要养全家,外面还有个私生子,开销不小。”路易一脸无奈。
“那他这样的回话方式一点火花都没有,你觉得会有人想要去吗?”白亚寕问路易。
“他就是这个个性,我拿他没办法。”路易耸肩,两手一摊,撇了撇嘴。
“我花了很大的精神帮他策展,瑟西那边也帮了些忙,要是办不好,我会觉得很丢人。”白亚寕不知何时,把这件策展看得比天还大。
路易惊讶地看着她,
”不要压力太大,这么小的地方,当天肯定不会有太好的成绩,我担心你这样,到时候会失望。“
”都还没做,为什么先设定要失败了?“平日安静的白亚寕,这是第一次‘很想很想要的做成一件事。
尤其是分手之后,白亚寕像是著了魔似的,全副精力都投注在这个画展上。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路易的叔叔,一个约莫六十岁,却精神矍铄,两眼放着光的男人,看向了白亚寕。
也不知是不是他长期在室外写生,让太阳给晒的,脸颊两侧直又长的皱纹,像是让人拿雕刻刀刻出来一样,又深又硬。
”斯洛瓦先生,主持人很想知道你对自己画作的构思,待会儿您可以好好叙述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