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引路的小厮手中的灯火,符若初看清了囚室里面关押的人。她的人关在左手边这间囚室之内,倚着墙伤重昏迷。而她却被右边那间囚室内的陌生年轻人吸引了目光。
那个年轻人的黑发披散,赤着上身,露出满是鞭痕的肌肤,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他却静静地站着,在斗室中央。
他的囚室里没有铺稻草,只是从四角延伸出四条铁链分别锁住他的手脚。他抬着头,眼睛循着灯火的方向望了过来,在看到符若初精致容颜以及头上玉簪的时候,他的唇角微微上翘,那份气度几乎能让人完全忽略周遭阴森冷暗的环境,满眼看到的全是温润与期许的笑容。
这份淡然出尘与他身为囚徒伤痕累累的处境迥然相异。让符若初禁不住侧目,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怀疑,终于是问道:“刘管家,这是什么人?”
刘管家心中鄙夷这北燕质子的无知,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基本素质,不咸不淡的答了一句:“回禀公子初,您的人在左手边这间囚室。而右手边这人,是……府里的卑微官奴,前一阵他惹恼了大公子,被扔进地牢吃点苦头,实在不值一提。”
符若初看了一眼身旁的闵七。
闵七表面依然是木讷的样子,却颇懂主子的心思,用传音入密说道:“回禀公子,此人容貌酷似南昭罪臣原兵部尚书孟澄海,或为其唯一在世的子侄辈。”
孟澄海?南昭出身寒门的状元,曾名盛一时,可惜站错了队,跟了意图谋逆篡位的益亲王刘琺。摄政王掌权后,自然是第一个铲除这人,据说孟家年满十六岁的男丁全都斩首,不足岁的一律发卖为官奴,女眷则无论年龄尽数充入教坊,株连九族。
这还是三年前的旧事了,她那时尚未到南昭为质子,消息闭塞本也寻常。至于为什么会对孟澄海有印象,那还是不久后,她收到了母后的书信,才晓得。在孟澄海身边有北燕的密探,那人留下了一些宝贵的情报,母后命她伺机寻一寻线索。
当年她自身难保麻烦不断,哪还有心思顾及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而今重来,她选择亲入摄政王府的地牢,遇见了与孟澄海有关的人,会否是新的机缘呢?
三年前南昭的益亲王谋逆伏诛,摄政王刘掣一面整肃朝纲,一面积极主导北伐。而她的父皇懦弱,沉迷酒色,一听要开战,吓得二话不说就将她打包送来做人质,立了朝贡的屈辱条约。以稳定的铁矿供应,求停战十年。
父皇怎么也不想想,南昭为什么要铁矿?
南昭一贯自命承袭了中原礼制,是上邦大国,鱼米之乡,生产桑蚕布匹茶叶瓷器。若说缺什么,除了战马就是铸造兵器的铁矿石了。这两样若是都齐全了,粮草和人口又是充足的供应,想要挥师北上轻而易举。
不过能停战十年,别说是结兄弟之盟年年上贡,让父皇自降一辈与南昭摄政王以叔侄相称,估计他也是乐意的。反正沉迷酒色的他,才不会想十年之后的事。
“刘管家,我要如何才能带走我的人?”符若初收回思绪,直白而冷淡的问了一句。
从早上开始,闵七就觉得公子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以前面对那些南昭人,公子总是客客气气笑着说话,便是心中委屈,面子上的功夫总还是做得到的。
为何今日,公子对摄政王府的管家这般硬气?公子明明昨日还说,不想招惹摄政王,迟疑着是否要安排个能说会道的侍臣,来摄政王府里走个过场交涉一二。却未料到,今日一早,公子竟然亲自来了,侍臣都不带,只带了他一个。莫不是存了什么别的意思?
刘管家也感觉到一股莫名肃杀之意。北燕质子年幼温吞,来到南昭一年,从无什么亮眼的表现,一贯的被人欺负,只知道低调忍让息事宁人。怎么今天倒像是真的恼了,问话都没了客气的意思。
那囚室之中不过是质子府里一个影卫,低微奴才而已。堂堂的北燕嫡出公子,犯不上为了一个低贱之人,与摄政王府杠上吧。莫非还真应了王爷的推测,这公子初或许有什么过人之处,而那个今早特意押入旁边囚室里的孟如川也绝非等闲之辈。
诱饵已经放出,不知道公子初会不会上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