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不承认，身体却很诚实。假如面前的人不是璇音，根本用不着在理智上辨明真伪，仅仅只是潜意识里的感觉就会做出相应的判定。就是所谓的依靠身体本能，也能轻而易举地区分“佘语歆”与“龙璇音”的不同。

这具身体的确不属于原本的璇音，但灵魂百分百是我的爱人。那一丝丝不同来自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千年习惯保持下来的惯性。这点我可以理解，甚至已经开始适应。

“既然你又是佘语歆，又是龙璇音，那么你们肯定存在某种联系，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契合。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没回头，任凭她从后面搂住我，一如既往地温存，理智上不用拒绝，她毕竟是我的妻子，情感上难免有点别扭，因为她不仅是我的妻子。

“血缘上的关系不能确定，也许有，也许没有。但灵魂的相似度几乎无从分辨，说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同一个人，也不为过。”

不为过？太过了好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璇音明明就是梦境世界的原住民，而佘语歆却是现实中实际存在的人，通过江湖梦境获得高深武学，从而成为一代大宗师，又以惊人的实力与心志守卫故乡近千年，堪称传奇。

“那你早就应该将现实中炼化真元法器的方法告诉……璇音才对。”

“我的灵魂，早已远去，在龙璇音到来之际，就离开了这片天地，去往虚无的星空。现在只剩下这具千年肉身中残留的些许习惯和执念。”

我终于勇敢地回头，看向朝思暮想的爱人。

“你是说，你之所以认为你是佘语歆，是因为她留下的执念太过深刻？”

璇音将头埋在我肩膀。

“或许是因为融合得太过完美，我没办法区分自己和她的人格。”

我长长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借尸还魂……或许应该是借魂还魂就好。只要还是我的璇音，变成什么样都是她。

我顿时无尽感慨，遥想当年……在江湖梦境，与璇音相遇相知，相恋相离，再重逢的时候，她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人，而是继承了她的记忆、身体、意志、性格以及对我的爱，完全就是另一个纯洁的崭新生命。而这次，经历了跨越世界的旅程之后，再次重逢之际，她又更换了身体，再次变得与以往有所不同。

命运，是那般莫测。唐婴与龙璇音的爱情，无论怎样的磨难，都无法阻隔。

“那足以令你改变人格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我握住爱人的手，用心聆听那个赐予我们重逢机会的恩人最后的心愿。璇音抬头仰望上方的金色镜面，如水般清澈的彼端深处，龙璇音的本我灵魂还在沉睡。

“她想要竭尽全力，守护这片土地，保护同根同种的亿万同胞。”

一行清泪划过光洁而略显苍白的精致面庞，我无尽感慨，钦佩又怜惜地抹去爱人眼角的泪痕。不需要誓言，不需要承诺，她的执念就是我的使命，她的心愿就是我的责任。

“我……很内疚，没能在那次天灾中保护同胞。我觉得对不起脚下的土地，没能让它避免战争的蹂躏。我……”

“好了。有我在，以后我在，我们一起努力，一起保护这里……”

我爱怜地拂去她双颊的泪水，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因情绪变化而微微颤抖的纤弱娇躯，用宽阔的胸膛容纳她那一丝丝不肯忘却的执著。

佘语歆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对守护家园如此执著？或许只有深入骨髓的直观痛苦，才能造就那样的性格。

一千年前，华夏土地上经历了怎样的滔天灾难？难道是靖康之变？佘……家在开封城破之际遭受了惨绝人寰的劫难，而作为京城的贵女，佘语歆曾经被车载马拉虏往北方……这期间经历的痛苦磨难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想象。而她在那之后没能阻止蒙古人的入侵，没能阻止女真人的卷土重来，也没能挡住东瀛倭寇的血腥屠杀。所以她认为空有盖世武学，却没能在一次次的危难中拯救同根同种的姐妹兄弟，是莫大的悲哀，也是最大的失败。她的执念直到今天依然强烈，哪怕灵魂早已离开身体，也要影响到继任者，让这份事业继续下去，永不放弃。

璇音被她深深影响，我也被她的情怀深深折服。虽然这并非出自璇音本意，但此刻她们已然不分彼此。虽然还不能确定，随着时间推移这份执念是否会愈发深重，还是璇音的主观意识逐渐占据上风，淡化这强烈的执著，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站在爱人身边，帮她做想做的事，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