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里孟中达不知打听了多少次云鸿,他是一个铅衣铁骨的大镖师,恶虎面前大无畏,在那个行当里,孟中达没听说过比他更硬的人。而此时此刻,若非动了真情,怎会忘了面目,突然就和大多数人一样了。
看到这一幕,孟中达反而心中一慰,随即笑道:“不过这样的话,什么药多少钱,可就是孟某说了算了,这里头吃点大回扣,可比钱庄那利益来得快多喽。”
云鸿也笑了出来,“孟老板随便吃,反正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本钱呢。”
哈哈哈!孟中达大笑。
此事落定,二人都是不再提,酒喝了两个中坛,孟中达的酒量一点不虚云鸿。
一个是镖师,一个是商人,天生就有纽带。不过二人聊的却都是各自的事,商路有坎坷、镖路更不必说,推杯换盏一个讲一个听、一个听一个讲,不觉之间就已月上东天。
“云鸿,你知道作为一个商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我哪里会知道。”
“是眼力,看货看人、看时看势,你在孟宅坐了近有一年的镖,我那书房的花窗有一个小孔,每当夜晚我都能看到你的背影,那一股精气神像有根扎在房顶。不管风平浪静还是剑拔弩张,你都永远能保持一个状态,你知道对于我等雇主来说,这叫什么吗?”
“什么?”
“踏实,无比的踏实,就像一把有着自我意志的刀挂在自己腰上,没等你想,它就能砍杀出去。所以那封信,和什么吉太昌根本无关,我是写给你的,像你这样的人,一直坐镖着实可惜了。”
云鸿举杯,“能得孟老板赏识,云鸿有幸。”
孟中达摆手一笑,已然有了几分醉意,今日着实难得,一个与商无关的局却能喝到这个地步。这一杯下肚,孟中达微微眯眼,声音也低了几分,“云鸿,我猜有一件事你一定想过。”
“不知所指何事。”
“自己创立一家镖局。”
这话把云鸿说得一滞,在孟中达面前,云鸿不会说“不想做大镖头的不是好镖师”这样过于空飘的话,这一语有些击中了他。
这几年的经历看似平顺,但都说不上如意,永盛镖局潦草收场是因为与大利相触,可在吉公镖局他明明带来了大利,却还是处于边缘。每每深夜想到这些,云鸿越发凌乱,甚至让他有一种怎么做都在笼子里的感觉。
可要真的创立一家镖局,当下的自己又很单薄,没有这道名号一切好说,可要一旦拿自己的镖局说话,便意味着成了吉公镖局、宏合道镖局乃至廊南大镖局的竞争对手,到了这个层面可就不是跃马横枪就能招架的事了。
看着云鸿的样子,孟中达笑而不语,他要的也不是什么决定,只是看一个反应而已。云鸿若有自己的镖局,局面自然不可同语,可眼下来说孟中达能等得下去,即便大漠镖走吉公镖局,大不了就点名呗。
可是孟中达并不知道,就是这“点名”二字,正在渐渐把云鸿拉向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