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的时候就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可能是感冒了。估计是昨天去商场蹲在外面时间太长受凉,我吸吸鼻子,站在家门口朝外挥手。 “再见——” “小奚好好看家啊。” 目送载着两人的汽车渐行渐远,我终于松口气,扶着门框的手臂也稍微放轻了。昨天阿姨疯狂买买买以后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寄到隔壁市,今天清晨便匆匆忙忙和老爹走了。 关上门,我撑着防盗门环顾四周:“其实这房子也挺大啊……大概是因为多了一个人所以才会变小吧。” 这下又是除了本人之外没有其它生物了。 呼吸的时候能感觉到热烘烘的气体被吐出来,甚至还能在没开空调的房间里看见白雾。抬手摸摸额头,是滚烫的触感。 ……不是说笨蛋不会生病吗? 老爸如果当时早点说过几天不用照顾她就好了,说不定我还能赶上那帮高中同学的杭州游。 “唉……” 我摇摇头,捂着脑壳蹲在药箱前翻了半天,发现里面全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甚至还有,呃……总之就是没有感冒药和退烧药。 该说什么好呢。 一般这种时候只要当做没看见就好了吧。 我沉默地将手里的冈本和杜蕾斯放回原位,刷的把抽屉重新关上,保持着面瘫脸回到二楼房间,卷起被子再次进入梦乡:“嗯,先睡一觉再说。” …… …… …… 梦里再一次出现了小时候住的大房子,壁上的爬山虎占据了整面砖墙,一些绿色的触须伸进了窗台,那上面放着一盆很小株的向日葵。 小小的黑发女孩透过被铁栏杆封住的窗户向外看,那里是一大片—— “黄色的向日葵……”我喃喃出声,慢吞吞地睁开眼睛,一时间还没从梦境里返回现实。 很多自以为遗忘的记忆反反复复地环绕着这一片向日葵闪现了,花丛是向着西边的,那应该是日落时分,混浊昏黄的夕阳在远处的天际分界线缓缓落下,随后月亮开始发光了,有点像路灯的银色,一片雾霭在云下弥漫开来。 对面的房子也开始亮起了灯,传来柔和而不间断的小提琴声,音乐从缝隙里钻出来,闷闷地响在耳畔。 [既然你选了小提琴,那我就去学长笛吧] [毕竟是演奏梁祝的最好搭档嘛] 梁祝? 我记得那个旋律好像是…… 视野逐渐缩小,变成一个边框为黑色的圆圈,它停在对面窗台花盆里的金黄色向日葵上,最后以一个点消失了。 “卧槽,等等啊……”我扶着额头有点懵,一脸不可置信地摆摆手,“刚才那一串是什么?走马灯?我该不会是病得太重出现幻觉了吧?”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电话虫的声音不断地炸在耳边提醒着我赶紧接电话。 “啊,好烦。”我翻个身缩进被子,把头蒙起来,“我睡着了听不见!” 手机一边振动一边尽职地继续发出布噜布噜的铃声,颇有一番你不接我就不停的意味。 我绝望地哀嚎后还是认命地摸到耳边的电话,看也没看就随手一划:“喂,那啥的没急事能过会打过来吗——” “姐姐……救命……”电话那头不清楚的背景音很嘈杂,但是真正让我清醒过来的是女孩子哽咽的嗓音。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猛然加快的声音,还有一瞬间凉下来的手心温度,下意识地咽下口水—— “是……梦梦吗?”我艰难地问出口。 电话那头的女孩只顾着吸鼻子,哭的声音都是抖的,还有什么东西哗啦哗啦碎了一地的噪音:“姐姐……救命,我害怕……” 我下意识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想要下床,努力忍住大脑的恍惚与脚步发飘,拿起衣架上的羽绒服:“等等,梦梦怎么了?你别哭,姐姐马上过来,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尽量控制自己把音量放低,柔和地询问。 隔着电线的童音明显是吓坏了,她止不住的抽噎,话都说不清楚:“爸爸他……神经病……喝酒……他神经病……嗝……” 这是都哭的打嗝了。 我揉揉太阳穴,靠在门边想要缓缓头晕的症状:“你慢慢说,别怕别怕,能描述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呜……”这是努力克制的呜咽,女孩声音都变调了:“昨天晚上爸爸喝酒……让妈妈烧水烫……烫妈妈……妈妈躺在地上起不来……然后然后……” 我站在门口穿鞋,差点把左右脚穿错直接在地上滑了一跤:“哎呦我去我的尾椎骨……没事没事,别哭,姐姐在路上马上到啊,然后呢你别怕啊!”我想了想还是穿着鞋跑到二楼拿起木刀插在腰侧出了门,这样心里才有一点底。 “然后……妈,妈妈被爸爸骑着打,爸爸拽我的头发撞墙……呜爸爸疯了……妈妈拿酒瓶切手流了好多血……你快来你快点来!” 我一路跑一路喘气,差点又被雪滑倒,站在马路旁边等了半天没有出租车都快急死了:“梦梦你打电话给警察叔叔了吗?” “警,警察叔叔昨天来了两次但是爸爸还是神经病……爸爸喝酒厕所打妈妈……有好多血……” 我急得踢了一脚厚厚的雪块,这孩子虽然词不达意而且也描述不清楚,但是发生了什么大概也能听出来,现在我只能尽量安抚她:“别哭,姐姐快到了啊,马上就到,你躲起来别被爸爸找到……” 可惜那头的通话突然就戛然而止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操!”我转身就开始跑,沿着主干道开始向前狂奔,一边日剧跑一边随处留意有没有空车,可是现在这个见鬼的天气太难打车了,好不容易有一辆还被别人拦下了。 “我不能急……呼,冷静冷静。”我深吸一口气,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才被我逮到一个司机,拉开车门迅猛地窜进去,我恶狠狠地喊:“城东花园,快点!” 估计是我狰狞的面部表情太吓人,司机大叔二话没说直接一个油门冲出去,我的额头也跟着咚地一声撞在后座上。 忍痛又用手机重播了几次,一开始还是正在通话中,最后一次直接呈现关机状态了。我气得想把手机丢出去,直接打了120和110。 到了城东小区门口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情,凭着记忆找到小女孩家那栋楼,我蹭蹭蹭爬上五楼,扶着膝盖喘气。 奇怪的是站在门外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深呼吸一次,抬手便开始使劲敲门。 开门的正是给我打电话的小姑娘,她看见我的那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哭的涕泗横流的小脸红通通一片,额头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姐姐!快救救妈妈!爸爸把电话抢走了!”说着就拽住我的衣服颤抖着往我身后躲。 我顺着往里看,地板上和墙上全是血点,越往里走越多,特别是厕所门板外的玻璃门上。 “离婚?好啊!财产全都是我的,全额!臭娘们还想叫警察,我让你叫!”那是往墙上碰撞的咚咚声,还有啤酒瓶砸在坚硬物品上的碎裂声。 我去推厕所的磨砂玻璃门,可是推不动,肯定是被从里面反锁了。 “梦梦你去门口等我,姐姐要去惩罚坏爸爸了!”我努力的露出微笑。 小姑娘看我一眼很听话地躲到大门口外面了。 我听见自己的牙齿都在颤抖,手指也僵硬到握不紧门把手。 搞什么啊开什么玩笑! 我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大学生啊! 才十八岁啊! 为什么我要碰到这种事情啊! 我搬起厨房角落的泡菜坛子,真的贼重,大概是为了过年吃的吧。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举起瓷坛子死命砸在玻璃门上,顿时碎片四溅,酸菜炸出来,地上顿时铺满黑色的酸水,玻璃门被打出来一个大窟窿。 原本还在打妻子的男人被吓得往旁边跳了一下,这般举动正好让我看见躺在地上的这家女主人,她头发被揪着,无力地靠在墙边,身上尽是青青紫紫的印子,脸上全是血,气息奄奄,看上去已经昏了很长一段时间,再被打下去肯定会死吧。 “哪里来的臭丫头!赶紧给我走!”男人乱挥着啤酒瓶指着我的脸。 ……我都想喊救命了啊!警察叔叔怎么还不来啊! 握住身侧的洞爷湖刀柄,我奇迹般地冷静了很多,然后,在下一秒竟然伸手去夺男人手里的瓶子。 喂!这哪里冷静了啊!!! 骂骂咧咧的丈夫直接把瓶子往地上一摔就去抓我,一拳打在肩上,然后拽住我的头发往地上砸。虽然很疼,但是我还是努力想要反抗,去护着身后的女人。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战斗高达!冲进来果然只有被打的份啊! 肚子被踢了一脚,我忍痛伸手去够远处的另一罐泡菜坛子,举起来冲着上方的人影砸下去—— “哗啦——” “扑通——” 男人倒下去了。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门框听见楼下的救护车声音:“……来的太慢点了吧。” “阿姨?您醒醒?”敲敲自己晕晕沉沉的脑袋,我蹲下身去看女人的伤势,她一动不动地靠在那里,简直就像是早已失去呼吸。 外面的门被打开了,我听见很多人的跑来的脚步声,还有小女孩震天响的哭声:“姐姐还在里面!爸爸他疯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跑进厕所,有条不紊地开始抬人上担架,社区的民警涌进来,身后还有不少跟进来看热闹的居民大妈。 我靠在另一边眼尖地看见小女孩走了进来,她不安地站在原地,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往我这边看。 “梦梦,你先闭上眼睛好不好?”我蹲下身捂住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带她走出去,不想让她看见地上的狼藉。 “姐姐?”疑惑的声音。 我尴尬地挠挠头,想着措辞:“那什么,姐姐刚刚摔了一跤有点丑,不好意思被你看见。” “妈妈呢?” “啊,她被带上救护车了,姐姐抱着你走。” 我抱着小姑娘坐上救护车,跟着上来的还有一个民警,他大概是想问问题,但是看了看这个架势最终还是没开口。 到医院也不远,二十分钟。男人只是被打晕了而已,而女人经过检查似乎是断了三根肋骨,鼻梁也被打断了。 手术期间我把小女孩放在座椅上摸摸她的头:“你妈妈没事,只是现在要治疗,乖乖地别跑,姐姐去和警察叔叔聊天!” 看见她愣愣地点点头,我这才放心地跟着民警走远。反正是把乱七八糟的具体事宜交代完,帮忙联络了小女孩的其他亲戚,又一直等到她妈妈做完手术后,她被自己的外公外婆接走,我才走。 揉了揉太阳穴,我叹气:“唉,真累。” 重新打车回家以后才发现自己忘记买药了,我摸摸发烫的额头,靠在门边无奈。 这见鬼的记性啊! 眼睛开始模糊,我努力地在手机上找到联系人,下意识地拨出去—— “老爸,能不能帮我买点退烧……” 眼前一黑,我扶着门框的手指软下来,身体嘭咚砸在地面上,滚烫的脸颊紧贴冰冷的地面失去意识。 …… …… …… 为什么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救人呢。 大概是因为看见那孩子求救的目光,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身上,祈祷能有一个像英雄一样的人物,从天而降,带着帅气的武器,把坏蛋统统打倒。 是啊,她还是相信英雄的年纪啊。 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如果当初能有人像我一样,不顾一切地出现在那里,挥舞他的刀柄,摆出帅气的姿势,转身告诉我—— [别怕,有我在] 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