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宫出了馆子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了中午。如果不是因为到了饭点人开始越来越多,我觉得老宫和我还能再聊上半个钟头。陈老即将羽化的这件事情,就像冬季的体感温度一样,显得压抑。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慢慢走回了龙神庙里。
“二位师兄,马上就要过午斋了,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发消息也没回。”惟靖师弟远远地站在台阶上,此时的阳光透过房檐的遮掩,正好照在她的脸上,好似七月湖水里的荷花一样神圣中又带有些许清爽。有时候我都会想,好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就出家了呢?
“有劳师弟了,刚才我和三浩师兄出去走了走,顺便吃了个饭。”老宫抢先说到。三浩是我的道名。
“出去吃的?商业街的东西很贵的,而且又不好吃。”惟靖笑了笑说到“是不是三浩师兄吃不下这庙里的斋饭。”
“惟靖师弟,这你可就说错了,我在龙神庙吃斋饭的时候,你和惟荣还不知道在哪里哭鼻子呢。”我好笑的打趣着。
一般我在惟靖面前都是称呼老宫的道名的,一来虽然关系很熟但是始终觉得和惟靖有种说不清楚的距离感,二来惟靖毕竟是个女孩子而“老宫”这个外号总容易让人误会。“主要是惟荣赶了一夜的火车还没有吃过东西,早上我们来的又晚过了早斋,也不好劳烦庙里的阿姨再做一次了,所以就去外面把早饭和午饭一同连带着吃了。”
“原来是这样,那二位师兄就先到茶室歇息一下吧,等过完午斋我再来找你俩。”
“有劳师弟,福生无量。”我同老宫行了个道礼后就一同去了茶舍,说真的,龙神庙里的一草一木,哪个地方有鸟窝,哪个地方有泉眼,我比老宫熟悉多了。而老宫虽然来过几次龙神庙,但是茶舍还是第一次进,以往都是直接去了住持寮房。所以这次来庙里的茶舍还是我带的路。
陈老出生于旧社会时代,前半生的大部分时光也都是在比较清贫的环境里度过的,所以茶舍里的布置都显得比较简朴。这不由得让我想起,现在的一些“大师”不管自己德行如何,能力如何,首先都要弄上一个高大上的茶舍,后边挂上一道装裱的十分得体的符箓,价值不菲的香炉里插上一柱清香,用度一定是木制家具,不然不足以衬托出大师的素养水平。在大多数时候,“大师”的生活都是围绕在一个看着就很贵的大茶海方圆34米范围内的,茶舍里一定要有各种“大场面”的照片合影,摆放在一个低调又不失视野的地方,若是再有那么几个“大人物”的合影,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诸如陈老这种老修行,无外乎一张桌子,一套已经不知道用了多久的茶具,和几张板凳而已。反正,能够进得了陈老的茶舍的人,早已经脱离了对一般物质的需求。当然,除了当年因为踩烂了二叔宝贝的很的一只小葫芦而逃到陈老茶舍的我。
“你说师伯这茶舍,别看挺朴素的,这茶叶没有一个下了三千的。”坐在茶舍里老宫已经开始翻起了陈老放在柜子里的茶叶,显然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毕竟一个是从小被陈老护着长大的,一个是陈老的师侄而且大有被当成干徒儿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的架势,所以直接就把这10来平的茶舍给翻了个净其实就一个柜子和这一张桌子、茶具、几个板凳了。
“陈老的茶叶都是外边人过来孝敬的,你看,虽然陈老这茶具破了点,但是这茶叶真是上好的茶叶。”我自顾自的从暖壶里倒了水泡上了一壶好茶,由于是冬季,我们俩直接把一块还没拆封的普洱茶饼给掰开碾碎了。其实我挺喜欢喝陈老的那包“碎银子”,香味里带着点糯米汤的味道,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喝完了,这次并没有找到。
“诶?那你说怎么没人送套好茶具呢,你看着大瓷碗,我小的时候好像就已经没有见过了,陈老也真能买着。”老宫拿起了眼前这件茶碗仔细端详了起来。“不会是件文物吧,什么定、汝、钧、哥的。”
“你可真敢想。”我给老宫倒上一碗茶好笑的说到“你一个理科生还知道定、汝、钧、哥这碗据说是上世纪陈老在一个村子插队的时候帮了那个村子的村长一个忙,人家给的。那个村子正好是专门烧瓷器的,当时也没有什么钱啥的,就给了这么一套瓷碗还有这个瓷壶。后来陈老就一直保留了下来,从重阳宫来龙神庙的时候又把他带了过来,包括这个暖壶,外边这层架子都是那时候用的。”
这套碗本来是六只,小时候来庙里玩,我给打碎了一只,怕陈老责骂就给包着藏到了家里本想找个手艺人修一下,后来陈老也没有找,我就把这件事忘记了,二叔收拾房间的时候翻了出来才东窗事发,拧着我耳朵就去给陈老赔罪。陈老当时只是笑了笑说:道家尚单,五只碗也是配先天五德嘛,那只碗就送给小熙了。
后来我从二叔那里才知道了这套瓷碗的故事。360文学网360x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