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北大120周年校庆，这一年林杨与周周31岁。 许久未曾活跃过的校友群，忽然在四月末时热闹起来，林杨大致扫了一眼群聊的内容，对正坐在沙发上喂周一吃水果的周周说：“周周，你还记得我俩北大的毕业照放哪儿了吗？” 周周随手指了指墙边的柜子：“都放在盒子里呢。” 林杨边翻找边说：“过几天就是北大120周年的校庆了，校友们都琢磨着想回学校走走，要不趁着放假，我们也回去看看吧？” “好啊。”周周点头答应了，算算日子，确实已有许久没有去北大看望老师。 周一一听说他们要出门，立即抱住了林杨的大腿，撒娇说：“爸爸。” “一一乖，到时候让你舅姥爷带着你一起去。”林杨抱着周一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他们俩学校里获得的各种奖项证书，北大与振华的校徽并排放置在角落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拿着两枚校徽给周一认，“一一你看，都是我和你妈妈一起读书的学校。” 一一懵懂地伸出小肉手，去抓林杨手中的两个校徽。 转眼到了校庆那一天，林杨开车，载着一家子老小来到北大。大舅抱着周一，与大舅妈在北大门口拍了合影留念。周一想黏着林杨与周周一起进校门，可奈何一转眼的功夫，他们俩就不见了，她拉着舅姥爷的手说：“爸爸又带着妈妈不见了。” 大舅牵起周一的手说：“走，舅姥爷和舅姥姥带你去吃薯条。” “舅姥爷，我以后也要考北大。”周一慢悠悠地跨着步子，时不时地回头望着北大的匾额。 “我们一一最厉害了。”大舅妈听着，不由得笑了起来。 彼时的周一并不明白考北大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想和爸爸妈妈一样，将来做了不起的大人。 校园里，迎面走过不少校友，林杨与周周微笑颔首，偶尔会停下脚步，寒暄一二。隔了这么多年，北大校园于他们而言，依旧是那般的亲切而又熟悉。 林杨每到一处熟悉的地方，都能快速的想起他与周周经历的种种，记忆深刻。站在未名湖畔，眺望着远处的风景，湖面倒映着北大的教学建筑，林杨转头对身边人说：“周周，你还记不记得大一冬天的早晨，我们俩约好了在未名湖见面，一起去排队买火车票回山海？” “记得啊，结果你记错了日子，在未名湖傻傻的等上了一个早晨，也不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最后还感冒了。”周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都怪蒋川那晚在我宿舍打游戏，害我一宿没休息好，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我和你约了去买票，结果没看日子。”林杨没想到自己只是看着未名湖，随口一提，周周竟然还记得，不由得心中心暖。 因为那次生病，周周特地去医务室为他买药，甚至每天去食堂为他带粥回来。林杨那时候就觉得，生病也是一番享受，为此还被蒋川笑话了许久。 “周周。”不远处传来一阵人声。 周周循声回头，就看到单洁洁向她俩走来，展颜道：“好久不见。” “刚才经过时，我还以为我认错了，没想到真是你呀周周，还有林杨，果然有周周的地方就一定有你。”单洁洁挽着周周的胳膊说，“周周，刚才我遇到我们班的同学了，正组织着一起去看老师，要不你和我一起吧。” 周周点了头，转头对林杨说：“林杨，你不是也要回一趟系里吗，晚点图书馆见。” 图书馆，那里有他们俩太多美好的回忆，周周选择图书馆碰头，想法与他不谋而合。等到单洁洁与周周离开后，林杨也朝着未名湖的反方向离开，准备回自己的系里找校友。 林杨刚走到教学楼，身后忽然被人拍了下肩膀，他回头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愣了半秒，随后笑着说：“楚天阔。” “林杨，好久不见。”如今的楚天阔，已是小有成就，可当他回了北大才发现，有成就的校友太多，反而显得他平凡了。当他见到林杨出现时，忽然生出一阵亲切感，可能是因为同是振华毕业，又一同进入北大吧。 说完，顿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气氛。 他们之间，算不得是朋友，就算是在振华，也只是在学业上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是隔壁班的同学，又因着凌翔茜的事，林杨与他有了芥蒂，在大学里两人也没有任何的交集。如今多年后在北大校园里遇上，似乎也只剩下一声客套的招呼了。 “还有事？”林杨的脸上挂着笑。 楚天阔环顾四周，说道，“如果有时间的话，要不就坐下聊聊吧，自从高中毕业后，我和以前的同学都没怎么联系了。” 两人寻了处无人的教室，坐了下来。林杨觉得今天的楚天阔似乎不太一样，没有了在振华时的那股子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又或许是他的错觉，毕竟像楚天阔这样左右逢源、处事得体的人，日子又怎会过得不顺心呢？ “我听说你和周周结婚了，恭喜你们。”楚天阔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特地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倒显得身旁的林杨穿着随性，“其实我一直有听说你们的消息，包括你们在国外获得的荣誉。” 林杨笑了笑，算是简单的回应。 面对林杨的反应，楚天阔心里清楚，自己的性子并不招人喜欢，可惜当初那个最懂他，最支持他的人，被他狠心弄丢了：“凌翔茜她还好吗？” 林杨有些惊讶：“她呀？最近挺好的。” 谈到凌翔茜，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高三弃考那件事。楚天阔的心里，始终耿耿于怀着潘主任找他俩谈话，认定了他们早恋，也一直都没有忘记过林杨他们三人放弃了保送考试，义无反顾的跑出校门去找凌翔茜。 即使后来的高考，林杨和余周周如愿考入北大，他仍很想知道，如果他们没能考上北大清华，会不会后悔当初弃考的举动。可他有何立场去问？ “楚天阔，我为当初的事情道歉，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凌翔茜现在过得很好，你也别再去想那件事了。”林杨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没有错，如果你真的像我们一样不顾全大局，可能反而最后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们。” 林杨的话，不禁让楚天阔想起最后一天离开学校时，他与周周之间的对话。他忽的一笑：“林杨，你和余周周真的很像。” 听他提起周周，林杨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怎么忽然这么说？你觉得我和周周哪里像？” “以前在振华时，不懂为什么你总围着余周周转，每次去你班级时总见不到你，都是在三班找到你。现在才发现，你们之间真的很像，无论是说过的话，还是处理问题的方式。”十八岁时，余周周让他放下对凌翔茜的愧疚，他没能做到，如今隔了十多年，这些话再度从林杨口中听到，几分熟悉，几分感慨。 是他太过在意，才会念念不忘。 “我不能耽误太久，还得回系里一趟，晚了周周还得等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林杨起身就要离开。 “林杨，下次如果有振华的校友聚会，记得叫我。” “一定。”林杨微笑着挥了挥手。 教室里，只剩下楚天阔一人，望着空白的黑板，上面挂着两根粉笔，他想起了离开振华前对周周说过的话：“如果生命是一条河，他顺流，我逆流。”林杨不在乎学生会竞选，不在乎保送名额，可楚天阔在乎，没有了选择出生的机会，那么或许他更要逆流而上，找寻一片生机，因为现在永远比过去重要，未来总会比现在可观。 他整了整领带，起身走出教室，去了自己的院系。 周周离开外语学院后，就与单洁洁道了别，准备去图书馆等林杨。穿过一片林荫，她低头往上走时，恰逢有人走下台阶，就在两人擦身时，那人转身，低声叫住了她：“周周。” 眼前的辛锐梳着干练的马尾，穿着黑白色的职业装，周周有一瞬间快认不出她了。确切来说，自从她被保送后，周周就再也没有见过辛锐了，即便是在北大校园里，她也没有遇到过她。如今的辛锐，哪里还有当初那个怯懦自卑的宏志生的影子。周周扬了唇角：“真巧。” “没想到你也回来参加校庆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辛锐讪笑，一时间找不出话题来。酒桌上，她可以对着一桌的老板谈笑风生，举杯畅饮，丝毫不会怯场，可面对周周时，她就好像还是那个带点卑微的辛锐，存在感薄弱。 “林杨说想回来看看，所以我就陪他一起回来了。” “你和林杨感情真好。”辛锐抿着唇，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都笑了。也许是太久未见，彼此都透着陌生的疏离，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这份微妙的气氛。 “辛锐，之前潘主任，哦不，应该是潘校长，组织了一场活动，让振华的学妹寻找毕业十多年的振华学生录视频。”周周顿了顿，眼睛余光观察着她的表情。 “是吗？我不知道。”辛锐的眼神有些躲闪。 周周目光含笑：“辛锐，我都看见了。” 辛锐干笑了两声：“那时候学妹找到我，说是潘主任想激励高三的学生，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宏志班的学生。”提起宏志班，许多关于振华的事，就好像是尘封许久的记忆盒子，被人突然的打开，一下子都回到了辛锐的脑海。 “辛锐，你还记得我以前教给你的主角游戏吗？” 辛锐沉默了。 周周后退了一步，与她同站在一级台阶上，她微笑说：“你不应该谢谢我，反而应该谢谢你自己，因为是你自己的努力，才有了如今的辛锐。我当初说过，主角游戏的意义，是做自己。” “你知道吗，也有一个人和我说过同样的话，要我做回辛锐。”辛锐笑着回答，眼眶已有些湿润了。 周周没有告诉她的是，就在几天前林杨翻找毕业照时，她找到了在振华读书时收到的所有贺卡，其中就有辛锐在圣诞节时送给她的卡片。 当初一句淳朴的圣诞快乐，如今成了旧时光里值得怀念的祝福。 包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林杨的短信来了，告诉她一会儿就到图书馆。周周收起了手机，对辛锐说：“我要去图书馆，你呢？” “公司还有事，我就不多待了。” 周周挥了挥手，转身往上走，然而没走几步，她就回头叫住了身后的人：“辛锐，高三那会儿在车站的那些话，其实我早已经忘了。” 辛锐鼻头一酸，用力地点了点头：“再见，周周。” 她转身，踩着10厘米的高跟，一步步走下台阶，细长的马尾随着走动而轻微晃悠。 周周走进图书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那是她与林杨经常占座的老地方。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洒在了窗台的绿萝上，周周并没有找本书看，而是端坐在桌前，闭上眼心里默数着时间。 当她数到905时，身后忽然有人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余周周同学，猜猜我是谁。” “林杨同学，你迟到了。” 林杨一溜烟的坐在了她对面的空位上，委屈的为自己辩解：“明明算准了时间，刚刚好15分钟赶过来。” “嗯？” “刚刚在图书馆门口，有个小学妹想问我借图书卡。”林杨越说越小声了。 “然后呢？”周周挑眉，饶有兴致地问他。 “我说我的图书卡在我太太那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