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周文涓。”许平秋道。
“哦,有,怎么了?”伙计打量着这两位着便装的,一看门外的车,惊了惊。许平秋赶紧道:“别误会,是我老乡,想见见她。”
“她忙不开呀,在后厨洗碗呢。”伙计为难道。
“那我找她去吧,说句话就走。”许平秋道,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看,一个警校生,大过年的窝在这儿刷盘子洗碗,实在让他感觉心里有点堵。
看着老许也不像坏人,店里的几个伙计指着方向,从餐厅顺着仅容一人通过的甬道直往后走了十几米。这里可不是美味了,动物肚肠和粪便味道很浓,让许平秋有点眩晕,不禁联想到法医室的那种场面。
好容易出了门,呼了口气,却吓了一跳,后院地上都是油腻腻的,露天的院子里,两个女人正在刷着堆积如山的碗碟,边刷边顺着窗口往厨房里递,再顺手把收回来的碗碟放在地上,就着水龙头刷刷冲洗。许平秋看了良久,直到那位中年妇女诧异地问了句,周文涓才闻声回头,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来了,紧张道:“许……许处长,您怎么在这儿?”
“哦,路过,进来看看。”许平秋顺口扯谎,假得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哪知两人刚站了片刻,就被窗里的厨师发现了,有人在窗后嚷着:“你他妈快点,两人洗都供上不用,干不了滚蛋!说你呢,花钱雇你站着呀?”
周文涓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干还是不该干,那局促、惶恐的样子,看得许平秋格外有气。他几步上前提起两个脏碗,顺着窗口狠狠砸进厨房里,用土话骂着:“外面这么冷,让人干活都不能客气点,你什么玩意?”
一摔碗,里头的大师傅火了,抄着水勺伸着脑袋张口要骂,许平秋一亮证件,指着那大师傅的家伙恶言恶声道:“你想袭警是吧?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拘走。”
老许一发飙,大师傅可吓跑了,嚷着老板出来。许平秋此时才回过头来,看着紧张局促站着的周文涓。他拉着周文涓那双带着塑料手套的手,帮她摘掉手套,哪知周文涓赶忙紧张地缩回了手。许平秋又拉过来一瞧,手心手背冻伤了一片。这万恶的奸商,零下十几摄氏度的气温,连热水也不肯用。
老板来了,堆着笑,递着烟。许平秋不废话了,一指周文涓道:“我不找你麻烦,给她结算工资,人我带走。”
“哎,好嘞好嘞。饭钱不用出了,算我请客。”老板生怕对方找麻烦,不迭地应着。出了后厨,不多会儿老板便领着周文涓出来了,一问工资已经结算了,许平秋却是连饭也吃不下了,叫着司机和周文涓上车走人了。
许平秋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气,每每遇到不争气的下属或者令人发指的罪犯,他都很生气,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见到这样一个未入警籍的女学员会有这么大的气,直到上车好久才缓过这口气来。他几次回头看车后的周文涓,和学校里见到的是一个样子,老是低着头,不说话,问她住在哪儿,好容易才嗫嚅出了一个地址。许平秋告诉她先把她送回家,再想问句什么,不过看周文涓这样子,连他自己想问什么也忘了。
哀其不幸?不幸的人多了,哀得过来吗?
许平秋从来不认为自己有悲天悯人的性格。不过看着这样一位警校生在别人的辱骂中挣着辛苦钱,他有点想揍人的冲动,可那种冲动,却没有发泄的目标。
怒其不争?可对于农村来的女孩子,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除了在别人呵斥中艰难地讨个生活,又能如何?
车行一段路程,许平秋缓和着口气问:“文涓,你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找活干?”
“这活儿工资高点。”周文涓轻声道。
“每天怎么去,坐公交?那店关门后可没车。”许平秋又问。
“跑步回去。”周文涓给了一个简短而意外的回答,连司机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足足十几公里远,要天天跑,那强度比军事训练还大。
“也不是没有好处,怪不得你的体能比大部分男生还突出。”许平秋道。
这一句周文涓没有听出褒贬来,不过突然间让认识的人发现她在从事的这份工作,似乎很伤她的自尊一般,低着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
到家了,她默默地下车。许平秋追下来喊住她,却不料这位默不作声的姑娘此时说话了,很不客气地道:“许处长,您已经把我饭碗砸了,要是看我可怜,想给我点钱,就不必了,我没要过救济。”
许平秋一愣,他此时才发现,这个女孩卑微的身上,有一种倔强的气质。对了,那气质来自那双清澈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分外亮,就像越深的黑夜,总有更明亮的星光。他突然觉得,自己对于这届学员的了解,远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深刻。一瞬间的诧异后,许平秋反应过来了,同样不客气地道:“你要找的不是饭碗,而是活着的自信和尊严。我不相信,你愿意永远待在那个地方。”
“可我没有选择的机会,而且我不认为凭自己双手挣钱,有什么可耻的地方。”周文涓说着,鼻子有点酸。她强忍着,头侧开了,眼睛看向了一个夜色深沉的方向。
“不可耻,但可悲。现在有一个选择的机会,你愿意去吗?”许平秋问,他下定决心了。
周文涓头回过来了,诧异地看着许平秋,眼神里同样是警惕,似乎她生怕那又是一种怜悯。
“有人向我推荐了你,但你的自身条件很差,不过推荐你的人相信你能行,我也就想试一试,把这个机会给你。”许平秋边说边掏出一张名片,找着笔写了几行字,递给周文涓道,“明天到劲松路的刑警二大队报到,剩下半年不用打工了,就到队里实习,那儿对单身队员有生活补贴,队长叫邵万戈,我会让他给你参案的机会。”
周文涓没有说话,似乎在揣度这个机会对她是不是一个改变,或者仍然在怀疑这个机会是来自于一个大处长的怜悯。许平秋叹了口气说道:“不要对任何人都保持着这么警惕的情绪,太过封闭自己,恐怕你无法融入警察这个团队。这也不是施舍,需要向你说明的是,二大队是接受市局和省厅双重指挥的重案大队,全市的凶杀、抢劫、枪案、贩毒等等恶性案件,有一多半是由他们处理的,全队现在除了办公室的一位内勤接线员,再没有其他女性。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照顾你,如果有照顾,也是让你到尸检、追逃和案发现场,你将看到人性最丑恶的地方,看到这座城市最恐怖的场景,那儿的减员率最高,很多人都需要心理治疗,还有很多根本受不了,被吓跑了。你行吗?”
周文涓鼻子抽抽,几乎是咬着牙蹦出两个字:“我……行!”
“如果邵队愿意留下你,毕业后可以直接进二队。如果你不行的话,继续回去刷碗吧。”许平秋最后说了句,转身拍门上车,看也没看发呆的周文涓一眼。
在这个胡同口枯立了良久,周文涓才省过神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流了两行泪,她抹掉泪水,快步往住处跑去。她挺着胸,昂着头,似乎生活中从来没有这么骄傲过,那种骄傲让她泪眼模糊,有想痛痛快快哭一场的冲动。
简单理想
推开家里锈迹斑斑的铁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水果的香味,这个两层独家院就是靠贩卖水果挣回来的。余罪轻轻走到了一扇窗前,看到老爸还在忙乎着,水果这生意不好干,特别是反季节水果,边卖边烂。老爸蹲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捡拾着成箱进来的水果,大个的、卖相好的零售高价小个的装袋,袋里放几个大个,凑一块整卖至于有伤有疤有烂处的也有办法,剜掉烂处,卖给大酒店、、歌城之类的高消费地方,去皮一切块,就是那些有钱的傻瓜们最喜欢的果盘了。
没办法,干得不好了得赔钱,干得好了,也得接受群众送的一个光荣称号: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