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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骨科

次日,云铎照例醒得早,一夜无梦,睡得很好。他侧耳听了听,楼下有动静,他莫名松了口气。  甄蓁不是真生气了吧?  云铎一个翻身下了地,往楼下跑去。  一楼氤氲着咖啡香味儿,新买的烤面包机里正吐出来烤的焦黄温热的切片面包。  听到身后的动静,曹琛回过头:“哈,起得早啊。”  云铎四外看了看,只有曹琛一个人。  曹琛瘪了瘪嘴:“别找了,妹子出去了。咱吃饭吧。”  云铎看了看表:“这么早?”  曹琛说:“气呼呼地就走了,饭也不吃。她恨着我呢。哎,姑娘大了真难哄。”  云铎慢慢地坐在了桌子边儿,若有所失地端起来热牛奶。  曹琛把煎蛋和面包杵到云铎鼻子前:“一会儿吃饱了,去找她去吧。知道你小狼狗养不家。”  云铎“哎”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曹琛。  曹琛说:“我瞄了一眼她的工作计划,她去辐照厂了。那么多年没人进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家乌漆嘛黑的,不比出云峰吓人多了,你放心啊?”  云铎嚼着面包:“辐照厂没关系吧?她从小走熟了的。”  曹琛都要抽云铎了:“你彪啊!那乌漆嘛黑的地方,你们孤男寡女……的……是吧……”  云铎迟疑了一下儿,将信将疑地问:“是……什么啊?”  曹琛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他想了想,拿出来砸现挂的精神编了个理由:“那工厂好几年没人进去了,谁知道里面是不是藏了个把流浪汉什么的?就算没人,碰上野猫野狗老鼠蛇也够吓人的。妹子嫩得一兜水儿,咬着了怎么办?吓着了怎么办?”  云铎狐疑地看着曹琛:“你不是说甄蓁本事着呢么?再说你怎么不去?”  曹琛说:“她要不拿菜刀劈我,我能不去吗?再说今天哥还得给林奶奶送饭去呢。好么,昨天赵大妈一宣传,岛上的大爷大妈都知道来了壮劳力了,京东的送货单早上就发来了一大串儿。我这快递员儿可有得忙活呢不瞒你说。”  云铎有点儿怏怏:“那妹子不是也烦我呢么?”  曹琛笑着点了一下儿云铎的脑门子:“你呀,傻蛋……昨天十二点的时候,妹子给我发了条微信,你猜她说什么?”  云铎摇摇头。  曹琛慢慢地说:“她问我,你睡着了没?用不用她爬上来陪着少爷看电影。呵呵,这傻妹子,还真当我这儿柏林电影周了。”  云铎含着筷子,没说话,不过笑了出来。  曹琛晃了过来,碰了碰云铎的肩膀:“哎,妹子算张好牌,不行你该推倒胡牌,就推倒呗。别跟我说你没看上人家啊?昨天我们俩刚兄妹之情,腻乎一会儿,你气得脸都白了。”  云铎回过头:“你不喜欢?”  曹琛笑着摇头:“我们俩可是同志加兄弟的革命友情。再说我刚有流量没几年,现在谈恋爱约等于事业自杀。我死没关系,我身边儿还有一大堆指着我吃的呢。不红的时候要人支持,红了之后不给人好处?哎……你当哪条贼船都是说下就能下的么?”  云铎喝了口咖啡,点点头没说话。  曹琛一推他:“问你呢,妹子的事儿你怎么想的?”  云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下意识地摁住了自己的腰,他侧过头问曹琛:“你就不怕我再掉下来?”  曹琛回头看着面包:“你会再掉下来吗?”  云铎吐了口气:“那本《轰炸伊拉克》你看了吗?美帝那么牛逼,每年都掉下来一百多人。这就是一个很玄的活儿。”  曹琛沉默了一会儿。  云铎幽幽叹了口气:“哥,你说……这世上……又有哪条船能说下就下呢?”  曹琛叉着腰,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不过我先撇清一个啊,我们俩可就是单纯的兄妹之情。你别误会。昨天你那眼里看着我都要飞出刀来了……”  云铎低着头“呵呵呵”地笑:“哥,我不是故意的。”    走出家门之前,云铎突然回过头:“哥,你说……我现在真的能推倒妹子了么?”  曹琛头也不回:“或者你也可以等着妹子来推倒你!”    走进永无岛辐照工厂,云铎才觉得曹琛说得对,这里比出云峰危险多了,至少是看着吓人。  嘿,整个永无岛快赶上一迷宫游戏了,这要不出两条人命,都对不起这么诡异的气氛。  黑漆漆的大门黑漆漆的走道,站在门口一看云铎就觉得曹琛不来亏了,这地方阴森恐怖的,好歹收拾收拾,拍个《盗墓笔记》妥妥没问题。  大门已经被推开了,门上有新鲜的手印儿,甄蓁显然没敢关门。  云铎翻过《战场心理学》,这么明目张胆的给自己留后路,只能说明战士心虚。  辐照厂早就没有电力供应了,云铎打开了甄蓁那天留下的户外手电,手电质量很棒,一道白光唰地铺满了地面儿。  地上浮灰满满,只有一个人的新鲜脚印,想来那是甄蓁的。云铎松了口气,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就没事儿。  云铎拿着手电四外看了看,依稀还记得的厂房结构,他们对这里其实极其熟悉,小时候经常来找父母洗澡、吃饭的。如今看来,厂房破败,人去楼空。  哎……雕梁画栋今何在?只是朱颜改。    他沿着甄蓁的脚印,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走。  云铎有种感觉,他不喜欢这个地方,所以他走得谨慎而迅速。他想早点儿找到甄蓁,这死小孩,来这儿干嘛?  路越来越暗,厂房也越来越难走。  云铎四外观察着,窗外已经全部黑了下来,一丝光都投不进来,他想了想,甄蓁说过,出云峰的泥水把这儿的房顶都煳死了。难怪小时候满满日光走廊的感觉,仿佛已经成了上辈子的事儿了。厂房上被土盖住了?那……不成了活死人墓了?  云铎打了个寒颤:太不吉利了。  前方“扑啦啦”传来点儿声音,云铎手电迅速照过去,是几只蝙蝠低空飞过。  云铎让过了它们,侧耳听了听,并没有女孩儿的尖叫惊呼。  他点点头:好样儿的甄蓁。胆子真大。  想到这儿,他笑了笑:怪不得妹子瞧不上那些看见曹琛都惨叫的小粉丝们。  再走几步,前面本来的一点微光,突然灭了。  云铎打赌自己看见一个红点儿一闪而没,快速地消失到了角落里。  他一皱眉:真有坏人吗?  他本能地没有喊叫,按灭了手电,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摸了过去。    突然,角落里寒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了过来。  云铎一闪身,匕首刺空。  一个窈窕的黑影儿怨鬼一样贴了过来,匕首利索地翻过来扎他后颈。  云铎一把拽住了黑影的腕子,横推三步,把她按在了墙上。  嗯,这黑影儿身材窈窕,发丝幽香,云铎说:“甄蓁,别怕,是我。”  甄蓁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一把捶到了云铎胸口上:“吓死人啊!你摸过来,干嘛不说话?我还当……”  云铎说:“你还当什么?我还当你德国骨科要打断我的腿呢。”  甄蓁“噗嗤”笑了出来,随手扭亮了脑袋上的头灯,推了云铎一把:“放开我啦。”  云铎也扭亮了手电,上下照了照甄蓁的打扮,甄蓁头上戴着越野头灯,头灯围绕有限,所以她没盘发,只是编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垂着,背后鼓鼓囊囊的战术背囊上印着一个赤红的LOGO,腰上还系了一圈儿安全绳。脚上照例是钢包头的安全靴。怪不得她砸到曹琛身上,曹琛伤得那么惨。  云铎点点头:也算是有了基本武装了。    他把玩了一下儿甄蓁的匕首,虎着脸:“可以啊,管制刀具,哪儿来的?”  甄蓁笑着夺了过来:“瑞士大叔送的。非管制野营刀具,你可别胡说。”说着,好好地把刀子插回了靴筒里。弯腰从角落里捡起来一个什么设备,“嘟”地一声打开了小红灯。  云铎想,刚才那个红点儿就是这个家伙了。  甄蓁略微收拾利索了点儿,继续往前走,云铎在后面跟着她。  甄蓁的光源是在头上,双手都是解放的,这也算自带主角光环了。  她一边儿走一边儿问:“云铎哥,你来干嘛?”  云铎说:“曹琛不放心你来这么荒僻的地方,让我来看看。”  甄蓁笑了笑,口气淡淡的:“谢谢曹琛哥了。”  云铎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生他气了吧?”  甄蓁叹了口气:“当然选择原谅他了。我总不能为了他粉丝弄死他吧。”  云铎笑了笑:“那就好。”  甄蓁走到一个拐弯处,退到了墙角儿,打开手里的设备,一道红光儿从她手里的设备里射了出来,打到对面儿的墙上又反射了回来。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读数。  甄蓁递给云铎一个笔记本:“你帮我记录吧。这样我可以快很多。”  云铎接过本子看了看,都是米数,甄蓁在测距。    云铎小心地写下一组数据之后,甄蓁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着,她报数,他记录,两个人走过了长长的甬道。  抛开这个地方阴森森的气氛不提,这条路他们还是蛮熟的。  云铎跟在甄蓁后面,看着她纤细的腰肢和显然大运动量造就的有力长腿,突然问:“甄蓁,你会功夫啦?”  甄蓁停了停,“嗯”了一声。  又走了几步,她终于还是解释了两句:“工作需要,我总是一个人出差,有时候去点儿荒山野岭的地方。学一点儿防身术比较壮胆么。”  云铎想了想:“你一个女孩子,干嘛孤身一个人去荒山野岭?你们公司怎么这样?”  甄蓁顿了顿,叹了口气:“是我自己喜欢。”  云铎皱皱眉:“不会吧,我的甄蓁妹妹从小娇滴滴的是大家的掌中宝,看侏罗纪公园都不敢睁眼,怎么会喜欢孤身一人去荒郊野外呢?曹琛不是说,你嬢嬢是你们公司的董事么?你干嘛不让她……”  甄蓁冷冷地笑了笑,打断了云铎:“荒郊野外,不过有点儿蛇虫鼠蚁,飞禽走兽罢了。这世上可又有什么,比光鲜体面大楼里的活人更难缠的呢?”  她这话说得凉薄,云铎一时语塞。    两个人默默地往前走着,走着,走了好一会儿,甄蓁停住了脚步,她抬头看着一扇铁门,看了好一会儿,甄蓁不确定地拿出来自己的PAD,看了看里面图纸,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用力推开了铁门,云铎跑过来,帮她一起推。  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们推开了一闪尘封的大门。    这扇门是甄蓁妈妈以前工作过的水化验室。  屋子很高,但是面积并不大,最高处的几个透气窗居然没有被泥水掩埋,还能隐约透出光来。  现在里面早已经搬空了,四壁旷旷,大门打开之后,有些许风吹过来,几张废纸扑啦啦地飘了起来,很像燃尽的纸灰,或者垂死的蛾子。  云铎随手抓了一张,纸已经黄了,上面隐约可见的,是小孩子的几笔涂鸦,  蜡笔画稚拙可爱,画中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姑娘手拉着手。  签名是支离破碎的甄蓁二字,字大且疏,笔意里满满都是小孩子难以驾驭的鱼死网破。  云铎笑了出来,她这名字忒地难写,尤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甄蓁为了这难写名字闹了不止一遍。有一次甚至哭了一天一宿非要跟着他姓云。  云铎微微地翘了翘嘴角,当时他答应她了,但是她家里人怎么都不许。    甄蓁则显然没想这么多,她想了想,用脚在地上跺了几跺,划了几下儿。云铎好像想起了什么,歪着头看着甄蓁窈窕的背影。甄蓁果然很快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地上有一个铁盖子,甄蓁蹲下身子,用力一掀,“嘎巴”一声把那个铁盖子拉了起来。  她微微倾侧身子,探头往下看了看,突然“啊”地一声倒退了好几步,一下子撞进了云铎的怀里。  云铎一把搂住了甄蓁,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怎么了?别怕别怕,我在呢。里面有什么?我去看看。”  甄蓁猛摇头,拽住了云铎:“没……没什么……只是太久没打开了,里面的煞气好重。你……你待会儿再去……”  云铎拍了拍甄蓁的肩,把她护在自己身后,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试探地伸过头,看了看,不过是一口深深的竖井,底下黑漆漆的,听一听好像有水声,他喃喃:“没什么啊……”闻了闻:“不过气味真的太……阴了……估计十年没人打开了吧……怪不得你受不了。”他侧过头,看后面的甄蓁:“你看见什么了?吓得脸都白了?”    甄蓁声音微微发抖:“我……什么也没看见,就是看见这个井,突然觉得死一样的冷……一种不好的感觉……”  云铎笑着松了一口气:“你是这些日子太累了。”他用力把井盖盖上:“现在好了,不怕了吧?”  甄蓁皱着眉头:“这下面有一条水道,直通大海,出口在出云峰的下面溶洞里,我小时候经常潜进来找我妈。古怪,我从来不怕这里的。”  云铎回头理了理她的头发:“哦?水道?你都没和我说过。”    甄蓁点了点头:“我刚刚发现的时候跟曹琛说过。可是他没有我气长,游不进来,卡在半路差点呛到,所以逼着我发誓,不许告诉你。”说到这儿,她笑了笑:“我今天说了也算破誓。”  云铎嗤笑:“当初发的什么誓?说来给我听听。要是买糖买冰糕,我就帮你应了这个誓得了。”  甄蓁一僵,喃喃:“曹琛哥让我说:我要是把这条水路告诉了云铎哥,让鱼钎子把我扎到海底下再也出不来。那……你还帮我应这个誓么?”  最怕空气突然地安静。  云铎看了看甄蓁。  甄蓁看了看云铎。  “太狠了吧……”云铎咽了口唾沫:“你可真心疼我。”  甄蓁突然就乐了出来:“哈哈哈哈……”  云铎一拍甄蓁的脑袋:“回去吧!测完了没?”  甄蓁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是你口口声声愿意替我姐姐去死的。”  云铎一抬头:“你说什么?”    甄蓁摇了摇头,赌气地解开了腰里的安全绳,一边儿锁在这间屋子的进气管上,一边儿紧紧地扣上了自己的腰。  云铎瞪眼:“你要干嘛?”  甄蓁双手拉开了铁盖子:“我要下去看看。”  云铎拉住她:“你不是害怕吗?”  甄蓁看了看云铎,豁出去了一样:“害怕才要下去看啊!云铎哥,你不知道,我这些年预感很灵的。这么强的感觉,我不去探探,心里不踏实。”  云铎解她腰上的绳子:“要去也是我去。”  甄蓁沉稳地拦住了他:“下面是水,随着潮汐起落。你身上有伤,不要去。这么多年没打开这里了,说不定水脏。”  云铎说:“那你也别去,我们回去找曹琛来。让他下去。”  甄蓁歪头看着云铎,她眼睛里寒光闪闪的:“你这么担心我啊?那我死了,你会不会哭啊?好像哭我姐姐那样儿?”说到这儿,她直接笑了雪白的牙出来,近乎恶意满满:“嗯?姐夫?你说啊。”  云铎一愣的功夫。  甄蓁松开了手,毫无征兆地直直坠了下去。  云铎一探头,看见眼前的绳子哗啦啦地往下滑,甄蓁的头灯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噗通”一声,没入水中,再不可见。  云铎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他扒住井口,大吼了一声:“甄蓁!”  两分钟之后,水花一翻,甄蓁的防水头灯又亮了起来,她在下面往上喊:“我没事儿。安全!什么都没有!”  甄蓁下水很顺利,上来的时候终于碰了点儿麻烦,竖井里供人攀援的铁梯早已朽坏了。甄蓁是让云铎用安全绳拉上来的。  云铎一边儿拿进气管当定滑轮把甄蓁拽上来,一边儿气急败坏地数落她:“管前不顾后的东西!要不要命了?我今天要是不在,你怎么上来?闷死在下面吗?”  甄蓁借力慢慢地被拽着,双腿不停地蹬着井壁,犹自满不在乎:“你不在,我可以自己顺着安全绳爬上来。爬不上去的话,我就割断安全绳从海里潜出去。总不可能我十岁的时候潜得出去,三十了反而不行了吧?我可是自由下潜俱乐部的。”  云铎一把把她拉了上来,点了点她湿漉漉的鼻子:“狡辩!那你刚才怕什么?”  甄蓁甩了甩头发,真心地困惑着:“我也不知道……不过,真潜下去了,倒不害怕了……就是刚才打开井口的那一瞬间……我脑子里……”  云铎一挑眉:“脑子里怎么了?”  甄蓁沉默了一下儿,眯了眯眼睛:“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黄泉路三个字……”  云铎用一种近似搂抱的姿势使劲儿地摩挲着甄蓁冰凉的胳膊:“呸呸呸!童言无忌!走吧,回家。你就是累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就好了。真的,我有经验。”    回去的路上,云铎紧紧地拉着甄蓁的手,是紧紧地拉着,就好像那张画上的小男孩和小女孩。  甄蓁任云铎拉着,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头灯进了水,有点儿模糊,光线闪了闪,终于灭掉了。  乌漆嘛黑的,云铎突然说:“甄蓁,咱们俩打个商量,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再叫我姐夫了。好不好?”  甄蓁怔了怔,“嗯”了一声。  云铎打开了战术手电,看了看四周,说:“这个工厂还真是奇奇怪怪的,你以后要来的话叫上我,陪着你,我比较安心。”  甄蓁怔了怔,“嗯”了第二声。    终于走到太阳底下,两个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云铎回过头来看了看甄蓁:“哎,你那心爱的珠子怎么没戴着?那么好看的,不戴可惜了。”  甄蓁揉了揉耳朵:“我疯了?一万多一对儿的珠子。我戴着出来上班?怎么?没有耳环不好看么?”  云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等一下儿。”说着他匆匆跑走,甄蓁看着云铎傻孩子一样,从路边儿摘了两朵淡黄色的野菊花回来。  云铎想学着曹琛的样子把两朵花插到甄蓁的耳洞里,可是花梗太软,甄蓁的耳洞太细,他试了几次,但是总也不得要领。这一番笨手笨脚和曹公子昨天的情深款款、手势娴熟简直差了一天一地。可是这是云铎平生第一次给女孩子装扮,动作生涩稚拙得好像甄蓁六岁时候的蜡笔画。  穿了几次,都穿不进去。  云铎抿住了嘴,脸都红了。  甄蓁不急不恼的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等着云铎把嫩嫩的花梗穿过耳朵去,一边很配合地微微偏着脑袋。    海风吹过来,甄蓁抬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无垠的蓝海,仿佛在想着什么很遥远的事情,微微地叹了口气。  她回头看了看云铎,神色安详又纵容。  云铎终于把花朵穿过了甄蓁的耳洞,他侧着脸看着她:鲜嫩的花瓣和她鲜嫩的皮肤相映成趣,故事名花倾国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其实哪里有什么名花?哪里有什么倾国?  人世间实打实存在过的,只不过是那一刻深深的喜欢罢?  那一瞬间他离她好近,鼻息软软地吹在甄蓁的脖子上,痒痒的,甄蓁笑了。    云铎认真地看着甄蓁,叹息一般:“甄蓁真好看。”  甄蓁慢慢地歪过头:“是吗?”自己摸了摸,有点儿可惜:“不晓得能带多久?晚上会不会谢了?”  云铎突然有点儿赧然,他摸了摸甄蓁的耳垂,说:“回去……我也送你一对儿南洋的珠子……你喜欢,就天天戴着吧,不要怕掉了。”  甄蓁盯着云铎看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凑了过去轻轻地亲了亲云铎的嘴角,低声说:“谢谢你,不用了。”说完,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走了。    云铎愣在那里。    妹子的亲吻轻柔而迅捷,如同蝴蝶曾经略过花萼。  云铎呆呆地愣在原地:她已经有二十年没亲过他了。  二十年,女儿红都能喝了。  二十年,妹子都能推倒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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