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现在的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紧巴,所以,陆言自身体好之后就预备着要到县里再谋份活计。 家里人叮嘱走商那差事以后就别惦记了,还是找份安安稳稳的活计就好,陆言便往县里跑了几回打算依旧寻伙计的差事,无奈县城小,人多活儿少,一直没听说有店铺缺人的,就是陆言原本在的那家酒楼也早就补上别人了,陆言并没有再去问。 不过这事着急也没用,陆言也是因为惦记着家里欠的外债才在家格外呆不住,而庄稼结穗后长的很快,再过一阵就要收地了,等到地里活儿忙完了再去县里找活计做也不迟。 今年年景不好,小洼村所在的龙安县虽然没有像原身之前所居住的地方遭遇洪涝,雨水却也是断断续续的格外多,临近庄稼成熟期,雨水又多了起来,陆爷爷时常瞧着屋外连片儿的雨幕连连叹气。 已经可以预料到今年的收成不好了,龙安县地界偏南,却是地处偏僻气候特别,庄稼生长周期长只能一年种一茬,还因为土地贫瘠本就收成不多,再被这没完没了的雨水一涝,怕是收不上来多少粮食了。 其他人也都愁得慌,再加上还有征役的男人中在外面,修河这活本就苦,雨水又不断,也不知道那些男人们能不能吃的消。 孩子们却是不知愁滋味的,依旧嘻嘻哈哈的每天忙着玩乐,陆小妹也没心没肺的除了吃就知道玩儿,唯一烦心的就是天一直下雨不好出去找村里其他小姑娘玩儿,怕湿了衣服脏了鞋子被陆母训斥完了脏衣服还得自己洗。 于是想方设法的在家里鼓捣能玩儿的东西,到鸡窝里撵着老母鸡要拔毛做鸡毛毽子。 陆家本来养了有十来只鸡,后来因为家里缺钱将两只公鸡和不怎么下蛋的母鸡也卖了几只,只剩下四只能下蛋的母鸡,给陆言和苏妍补身子杀了三只,如今也就剩这一只了,被陆小妹抓到,扑腾反抗了好半天到底还是让她把屁股上的羽毛给拔了几根。 可惜,折腾了半天兴冲冲的跑去朝陆母要铜钱用来做毽子底垫时,陆小妹却遭到了拒绝,还被陆母指责上一个毽子就被她给鼓捣丢了,白瞎了两枚铜钱也不知道让谁给摘去了,用来买白面还能买一斤多呢! 于是,陆小妹又蔫耷耷的丢了鸡毛,嘴巴噘的能挂个提篮。 苏妍闲着无事,靠坐在堂屋陆言打的不精致但胜在结实耐用的椅子上,老爷爷似得眯着眼睛端着杯热水慢慢饮着瞅着角落蹲地上的小虎画鸭子,瞧见陆小妹也跺着脚走至另一边角落蹲下,背影里都写满了不高兴,唇边微微泛起了一丝笑意。 然后,没一会儿,陆小妹就收到了一个来自亲嫂赠送的可爱沙包,苏妍原身记忆中并没有见过有人玩儿丢沙包,不知道是因为在这一片地域的小孩子中不流行还是怎样,反正拿给陆小妹的时候她是一脸迷茫,但还是因为觉得沙包方方正正很精巧可爱很喜欢。 丢沙包需要多人才能玩的起来,不过也可以像踢毽子一样踢沙包玩儿,苏妍示范踢了几下却总是落地,并不十分擅长,小时候见堂姐堂妹们玩儿丢沙包踢口袋,苏妍羡慕却又无法参与,自己也试着做了个,但一个人玩儿始终没有意思也只稀罕了两天。 陆小妹见苏妍才踢了两个沙包就落地了,哈哈笑着“嫂子真笨”,面上表情跃跃欲试的,苏妍手将沙包给她后自己一人就开始玩儿的欢快。 而外面的雨水始终断断续续仍没有要真正罢休的意思,西边村尾原本一步宽的小溪也已从涓涓细流发展成了一条小河,地势低的一些人家院里已经积满了雨水成了水洼,茅草搭建的屋顶漏雨也是常事。 龙安县大部分人家田地里所种的粮食作物基本都是高粱小麦谷子和黄豆这几样,也有少许种水稻的,但不论哪样都禁不住雨水洪涝。 人们再勤快地里的积水没办法及时排不尽,现在地里庄稼有很多已被涝死,还顽强活着的也已小麦为首先开始成熟,雨势这些天已经见小,但仍是绵绵不绝,原本成熟时该金灿灿的麦田现在灰蒙蒙一片,且倒伏严重,村里各家各户都再等不下去了,先后开始了冒雨收割。 雨水多,麦粒都已吸足了水分,收回来的若无法马上晒干,存放起来很多都会发霉发芽,但若不收上来也怕再等下去雨依然不停歇,到时候这些麦子可能会全都烂在地里。 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年才见到庄稼成熟,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白忙活一场,很多人家甚至连夜在地里忙活收割,收回来的粮食便晾在家里地上烧了柴火一点点烘干。 苏妍也跟着下了地,她有原身的记忆,所以很多农活都知道怎么做,天上还飘着雨水,但忙碌的人们只顾着抢收粮食,很少有皮带蓑衣斗笠的,嫌沉重又不方便做事,不过苏妍身子骨弱,陆言还是给她找了一件斗笠。 然而一天下来,衣服还是被雨水浸透,苏妍脸色苍白,感觉疲乏的不想动,换了衣服洗了身子回房间后就趴在床上不动了,连晚饭都懒得爬起来吃。 而事实上,她的劳动量与陆家其他人根本无法相比。 本来苏妍就不如其他人庄稼当作命根子那样在意,没那么拼命,又依她本来懒散的性子,即便是在做自己的事,也是有三分力最多使上两分,这副身体干惯了农活,这种程度累是累不到的,但苏妍的懒劲儿是从里往外透的,即使身体不累,精神上却已经是瘫了。 于是,虽然之前一直很少与苏妍交流,实际上现在也在关注着自己小媳妇的陆言在吃饭时候便频频透过门口往东厢看,几次夹菜夹空,惹得本来也累的已无精神的陆小妹又来了劲儿,嬉笑着对自家哥哥一顿嘲笑手不好使不会用筷子。 待陆言吃完饭端着油灯回去房间时,苏妍已是把脸埋在被间睡着了,之前她端过来的饭菜依旧放在一边原封未动。 陆言走至人身旁,微弯腰将微弱的灯光靠近自己媳妇身旁,对着半个后脑勺轻声唤了人几句叫人先起来吃了饭再睡。 不过并没有得到回应,陆言便也没有再叫人,只又对着那半个后脑勺细细端详了半晌,挑起苏妍额上散下来遮住半边脸的一缕发丝至而后,待瞥见她因被棉被挤的双唇微微嘟起,粉红粉红的在灰暗的灯光下依旧显得可爱,眼睛里便悄悄染上了一丝笑意。 陷入黑田乡的苏妍自然是不知这一幕的,次日醒来时天已大亮,不过因为外面阴雨房间里依然暗沉沉的。 昨日她本是肆意的朝着木床一趴,身上什么都没有盖还压了自己的半条被子,这会儿身上却是严严实实的盖着一条薄被,再往陆言那边床上看去,人不在,被子也不在。 出去房间沿着屋檐拐进正房堂屋,其他人早已不在,只小虎似刚醒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从陆父陆母的房间里走出来,瞧见苏妍便开口糯糯的叫了声“舅母”。 不必问,其他人定已是在田里了,而其实昨夜吃过晚饭后他们还又抹黑去了地里很晚才回来,看苏妍之前昏昏沉沉一回来就倒床上,好似累的不行的模样,陆言便做主没有将人唤起一起下地,今早也是一样。 早饭是热得前日就蒸好的高粱米面窝窝头和咸菜芥菜丝,苏妍虽腹中空空却仍是没有食欲,半个窝窝头都没有吃完。 待小虎也吃完了饭,苏妍收拾了碗筷叮嘱好人在屋里玩儿不要出屋外面,将院门掩好,之后便硬着头皮又去了地里。 不过下午,苏妍便被跟奶奶和陆小妹又一起回到了家里,要把收回来的麦子脱粒并烧火烘干,而不必淋雨下地抢收了,陆家种的小麦少已经收完,高粱和大豆现在还没成熟,其他人都去二叔地里帮着二婶和堂哥堂弟收麦去了。 给粮食烘干脱粒这活儿其实也不轻巧,这时候麦子和豆类等作物脱粒要用木头做的连枷打,之后用抓将打出的粮食种子与外壳分开,或者用人或牲畜拉着碾子碾,稻谷因为多了一层外皮则需要先在稻床上打,然后用再用杵臼舂出米,这些全都需要在天气晴朗谷物外壳干燥的条件下,在较大的空地上完成。 而现在麦子都是潮湿的,脱粒麻烦,还得抓紧烘干怕发霉。 家里面之前陆言趁天好时候砍了不少干柴堆在鸡舍和杂物房里,现在烧火烘干粮食也还够用,不过到底几个火堆的烘干效果有限,虽然麦子比其他作物成熟要早一些,把麦子收完时高粱大豆等还没有完全成熟,一家人忙完地里也都来一起搓粒烘干,但还是有很多麦子因为收完后没能及时烘干而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