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却是听到锣声一下子丢了手里的木头块站了起来,又眼巴巴的往院外看,然后回头瞧了苏妍一眼,见她没有任何要出去的意思,便怯怯的伸出了小手指向了村头方向,声音糯糯略带着几分生涩的对苏妍说道:“村里有事……每家都要去……” 苏妍闻此点点头,明白过来这锣声应该是村里有事情要说,要召集村人去开会。 公婆爷奶还在地里,苏妍也不知田地在哪里距离远不远他们能不能听到锣声过去。 屋里的陆言病还未痊愈甚至下不了地,苏妍便收了回房休息午睡的心思,进去东厢与陆言说了声,出来牵着已经眼睛有几分亮闪闪的小虎出了门。 这个村子名叫小洼村,只有几十户人家,对比外面大洼村要小上很多,这会儿人又大都在地里,往村头那边去一路上只看到几个住着拐杖的老人和撒欢乱跑的小娃娃,见到她时纷纷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上下打量,小孩子们也嬉笑着一路冲她喊着“新媳妇”“冲喜小媳妇”。 苏妍感受着那些朝她打量的目光,没有太过在意,有人主动打招呼问她是否就是陆家娶回来的冲喜媳妇,苏妍便也点点头并没有多言。 快到村口时已经能见到那边老榆树下已经聚了很多人,并且多还提着锄具,有的还挽着裤腿小腿上全是泥,一看就是从地里过来的, 公婆爷奶他们也在其中,陆大姐大老远看到两人过去,匆匆迈步过来,小虎看到自己娘亲也挣脱了苏妍的手朝大姐跑了过去,不过却被大姐躲开了。 大姐身上沾了泥水,怕蹭到小虎身上,只弯下腰来略带责备的向他,“跑什么?摔了怎么办?” 小虎便老实的站住低下了头,一句话没有说,大姐复又站起身脸上挂着笑意略带不好意思的向苏妍,“这么晒怎么不在家呆着出来了?是小虎非要出来玩儿拉你出来的吧……” 大姐话一出口,小虎的小脑瓜便又垂了三分,苏妍摇摇头,摸着小孩儿的小脑袋道是自己想出来看看村里有什么事,这时候,陆母也走了过来。 陆母本身长得慈眉善目,甚至有点老实面相,但这会儿却是刻意扳着的一张脸,故作严肃的上前,语气略带斥责的向苏妍,“那鸡蛋都是留给你们吃的,给我们炒了干啥,都白瞎了……” 这是在说中午那碗木耳炒鸡蛋,木耳多是陆言舅舅从深山里采了拿过来的,拿了很多倒也不算多精贵,但鸡蛋每天就自家母鸡下的数量固定。 本来养鸡下的蛋是可以拿出去多少换一点钱的,但之前苏妍和陆言两人生病,鸡蛋便都留着自家吃了,除了小虎和陆小妹每人两天一个,剩下的都给了两人补身体吃,其他几个大人都舍不得吃。 苏妍微微笑了笑,接受陆母不似斥责的斥责,没有多说。 陆家人仁义,从陆爷爷陆奶奶到陆大姐陆小妹都不是什么苛责之人,苏妍原身当初带病嫁过来时其实算是欺瞒了陆家,陆家发现后找去原身娘家时,才刚逃难过来没安定几天的原身娘家人已经都卷铺盖离开了,陆家人虽然憋了一肚子气,但后来还是请大夫给苏妍看了病。 邻村的赤脚大夫早就说过几次陆言没几天了,这次又说这个媳妇也跟他们儿子一样没救了。 陆家人却是执着,之前就去县里请了几回大夫,有的嫌路难走诊金又少根本不到村里出诊,有的来了也是随便摸把脉就写了方子最后吃了没用,这回眼看冲喜不成还又娶回家个病人,陆家人憋气之余又再借钱去县里去请了个大夫回来给两人看病。 这一回算是请对了大夫,开的药吃了后昏迷多天的陆言病也有了起色,听那大夫说一开始只是小毛病,只是病来的急又没吃对药才耽误了病情拖到后来就重了,不过他给开上几副药吃完再休养一阵也就好差不多了。 而原身则是本就身子太虚底子差,之前逃难过来一路又太过奔波劳累饥饿,因此才一时身体吃不消,按她的情况补身体的药若是吃起来怕是陆家卖房卖地都不够,所以大夫说就平时不要劳累,多吃点补身体的食物慢慢调理吧。 一般来说,像陆家这样花了大价钱本想娶媳妇给儿子冲喜,结果也是个病秧子,晦气不说,还得给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活儿也不能多做,搁谁都会觉得憋火,但陆家人却是照郎中所说去做了。 人参燕窝买不起,家中母鸡下的鸡蛋蒸了蛋羹煮了荷包蛋换样每天给她吃,甚至杀了自家的母鸡熬鸡汤,还买了贵重的红糖给她冲水喝。 有此作为对比,这点特意做出来的难看脸色根本不值一提,在苏妍看来甚至觉得陆母这模样有几分可爱。 陆奶奶见到她过来也上前数落她几句身体不好还出来大太阳底下晃悠什么,表情语气与陆母如出一辙,苏妍低头掩饰笑意,大榆树那边响起了一个男人让大家都安静听村长说话的声音。 于是陆奶奶陆母都闭了嘴,又往树下人堆里走,苏妍也领着小虎跟大姐往那边去。 这一走近,苏妍才看见人群中间有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者,身边还有两个提刀的差役,另有一个约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手上正提着铜锣站在几人身后,见村人安静下来,低头与那老者说了句什么,老者便开始清了清嗓子。 “那个是村长罗大伯,你叫罗大爷爷,后面那个是他家大儿子罗大柱,你得叫大柱叔,记下来以后见了得叫人……” 陆母凑在苏妍耳边说道,苏妍点点头,目光却是放在了他们旁边的差役身上。 两个差役三十左右岁,身上的差役服浆洗的也有几分泛白,腰间别着刀鞘已经有几分损坏的佩刀,其实看着并不怎么威风,但两人高昂的下巴和脸上不屑的表情却显得十分高高在上。 苏妍看到他们第一眼撇去好奇,想到的便是朝廷征役或者赋税,没办法,这是许多世人对古代朝廷剥削普通百姓主要方式的认知,苏妍也想不出差役过来村里的其他原因。 事实上也确如其所料,近几年和州凌安两府多地洪涝,雨水多河流被冲毁淹没农田村庄致使许多百姓不得不离开家乡,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苏妍原身一家就是其中受害者,而现在朝廷下令修建堤坝扩宽河道,需要大量劳力。 所以官府征调20岁以上50岁以下民夫义务服力役,并无偿劳,当然,如果不愿意前往,或不便前往,也可以交纳免夫钱,只是对于普通农家,多数人都交不起或者舍不得交这份钱。 力役辛苦,但其实这些年国家已经很少征役,偶有也是官府临时征调的杂役,当然也是辛苦的,况且没有酬劳,甚至一日两餐也需要自带。 但这次略微不同,修河不是一日两日可完成,且大多民夫要离家很远,所以官府供应一日三餐,不过依旧没有其他酬劳。 老村长慢慢悠悠的将事情宣布完,让大家回去商量一下,是拿钱免役还是去服役,过两日官府会再次来人,然后就叫大家散了,招呼两个差役去他家里休息。 每家每户人员年纪都有登记在册,自然是不会有赖的,老村长虽说话慢又带着地方口音,但几句话都只有重点,事情说罢一句多余话没有,也不理会村人怎样反应,转身就走了。 苏妍以为村人会就此事议论开来,甚至因为家里要出免费劳力去做苦工而忧愁叹气,不料事情有点与她所想不同。 村人倒也确在议论此事,只是多在议论的却是这次杂役要多久时间,官府居然提供的是一日三餐而不是两餐一类,也不见有人脸上有忧色,回头看自家公爹脸上甚至微微带着些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