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咸宁侯府。仇鸾一把将桌上的茶杯茶碗全都扫落在地上:“废物!一群饭桶!”手里拿着那张模糊不清的密函,指着杨雄骂道:“全都是饭桶!!死了四个人!你就给我拿回来这个东西?这有什么用?看都看不清!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只差一点儿,我就能让严嵩老贼死无葬身之地!全他妈让你们给毁了!”
杨雄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仇鸾有理由生气,他料到了林怀宇一定与景王府联络的,只要想办法将他们的联络密函拿到手,以他现在的力量,再加上徐阶高拱的助力。想将林怀宇打倒是很容易的事。可机会来的快去的也一样快。看着手里模糊的密函,仇鸾真的是懊恼不已。
“你先下去吧,虽然差事办砸了,但也算是有点苦劳。”仇鸾冷静下来,看着杨雄说道:“都收拾干净了?”
杨雄连连点头:“请大人放心!连人带马全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绝对不会露出一丝破绽。”
仇鸾叹了一口气:“嗯,你们也辛苦了,去帐房领银子,告诉他们把嘴管住,不许乱说话,死掉的几个弟兄,按战死的比例加倍抚恤,每月给他们家里送一笔安家费。”
杨雄深深的鞠了一躬:“卑职谢大人恩典。”仇鸾摆摆手。杨雄躬身告退。
仇鸾又拿起了那张密函,反复看了又看,对林怀宇的仇恨冲昏了他的头脑,站起身吩咐家人:“去!把毕先生请来!”家人答应一声离开。不大一会儿功夫,由打外面进来一个人。中等身材,面容清瘦,一抹黑胡,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进来看了一眼仇鸾,躬身施礼:“毕九成见过大人!”
仇鸾满面堆笑:“哎呀!老夫子这是做什么,快快免礼,请坐!”毕九成是仇鸾府里的一位幕僚,四川广安人,科举屡试不第,被仇鸾招到府里做了幕僚,凭着一手好字,专门负责来往公文信件,奏本呈览。深受仇鸾信任。
向仇鸾拱了拱手,也不推脱,坐到椅子上。
仇鸾走到书架前,看了看,伸手拿下一幅卷轴,递给毕九成。毕九成接过来看了一眼:“长安不辞远,归来做渔翁。这是李敬方李大人的手书中堂!”说完看了看仇鸾,不解其意。
仇鸾微微一笑,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说道:“夫子,可能临摹否?”毕九成瞬间明白了,低头又仔细看了看。重重点了点头。
风和日丽,百花齐放,嘉靖皇帝心情不错,难得的走出万寿宫,带着淑妃和静妃等几个宠爱的妃子来到御花园。
妃子们三两一伙,结伴赏花,看到美丽的就拉着嘉靖帝一起观赏,宫女们也没有平时的规矩,嬉笑打闹,招蜂引蝶,御花园一片欢乐祥和。
嘉靖帝一边观赏五彩缤纷的奇花异草,一边看着他的女人们玩耍,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倦意,是啊!年近半百了,三十多年的皇帝生涯让他有些身心俱疲,好累啊!想到这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神思恍惚,那片云彩好像一个人,是谁呢?杨廷和吗?少年成名,名满天下,三朝元老,权倾朝野。如果不是他,朕做不了这个皇帝,朕的一切都是他给的,那怕他的本意并没有这么单纯。可惜他最后还是成为了朕的敌人。成为了朕君临天下的绊脚石。朕没有赶尽杀绝,也许是念着他的拥戴之情吧。
不是杨廷和,像张璁,他也算是朕的恩人啊,那怕他的用心有些险恶。要是没有他,我可能会败在杨廷和的手上,成为他的傀儡,任他摆弄吧!就冲这一点,朕永远都感激他。
也不是张璁,原来像夏言吗。你是可靠的臣子啊!心里只有皇帝,只有国家,可你真的太刚直了,不是你不好,是朕没有资格拥有你这样优秀的臣子吧!朕对不起你,朕不该杀掉你的!
嘉靖帝想着想着,眼睛有些湿润,深吸了一口气。吕方轻轻走到嘉靖帝身边,轻声说道:“皇上,累了吧,前面就是翠微亭,到哪歇歇,喝口茶,用点点心吧。”
嘉靖帝点了点头,缓步向翠微亭走去,仿佛漫不经心般问道:“裕王留京,朝廷上可有什么议论啊?”吕方迟疑了一下:“没有,文武百官都觉得是应该的事,毕竟只有两位王爷,总不能都走吧。”
嘉靖帝与他主仆几十年,彼此间简直不能再熟悉,脸一沉说道:“怎么你也学会了他们那一套了?”
吕方低下头去,不敢看嘉靖帝的眼睛。
“嗯!!”
吕方看嘉靖帝面色不善,喏喏到:“其实文武百官但也没什么特别的议论,只是。。。”眼睛瞟了一眼嘉靖帝,咬咬牙说道:“只是不知道从哪传来的风声,说。。哦。。”
嘉靖帝有些不耐烦:“说什么?”吕方不敢再支吾下去,轻声说道:“说陛下已经有意传位给裕王,自己做太上皇,以后专心修道,不理国事了!”说完把头更低了下去。
嘉靖帝没有马上说话,看了看远处嬉闹的妃子们,又抬眼看了看天,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太上皇吗?还不错呢!”看着吕方,满脸的讥笑:“看样子以后你要陪我去南苑养老了呢。”
吕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千万不可做如斯想,您千秋鼎盛,龙体康健,乃半仙之体,正是开创万世基业的时候,怎么能轻易言退呢,这些混账话想必是那些别有用心的故意放出来的,意图挑拨陛下父子亲情,应该下旨将造谣之人立刻抓起来明正典型,以安朝野之心!”
嘉靖帝用手轻轻拍了拍栏杆,若有所思,半响没有吱声,过了一会说道:“是啊!其心可诛呢!但怕就只怕说的人多了,不是真的,也会变成真的了!”转头看着吕方:“去查一查,看看风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内阁,林怀宇手里拿着刚刚送到的景王报病的奏本,心里微微有些不安,按理李敬方的密函应该先一步送到他的手中,可报病的奏本都已经到了,密函却迟迟未至。李敬方做事缜密,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难道说这里面出了什么问题了吗?朝廷上的关于裕王将要继承大统的风声已经传了出来,可皇上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唉!难!太难了!
林怀宇摇着头,走到崔銮的近前:“崔大人!这是景王送来的报病奏本,你看看,没什么问题就送司礼监,让他们递上去!”
崔銮忙伸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怎么才走到保定就生病了?这要是去湖北那还了得?严阁老,我们是不是上个本子,让景王就留在保定算了!反正裕王也不走了,在哪待着不是待着呢。”
林怀宇嘴一撇:“嗯!这哪是咱们说的算的事啊!不过你这个提议正好提醒了我。”在屋内走了几步,对崔銮说道:“这样吧,你就以全体内阁辅臣的名义上一道本,就说景王不过偶感风寒而已,并不是什么大病,可派一名太医沿路跟随护送,既已奉旨就藩,就不应再拖拖拉拉,惹人非议!”
崔銮嘴巴张的有碗口大小,一动不动的看着林怀宇,他说的意思和林怀宇的意思正好相反。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林怀宇无奈的说道:“阁老!这!这!这能行吗?”
林怀宇微微一笑:“能行!就这么写!写完了先拿给徐阁老看看,若没有意见让他签字!再以内阁的名义递上去!”
崔銮不解其意,也没敢再问,写好了奏本,叫过来一个值事官员,让他送给徐阶过目。
此时的徐阶正坐在刑部大堂,查找一份卷宗,犯人就是因弹劾严嵩而入狱多年的监察御史杨继盛。对杨继盛这个人徐阶还是非常了解的,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是朝廷上有名的正人君子,如果能想办法将他救出来,他对严嵩恨之入骨,由打夏言遇害时起就处处与严嵩作对。对自己以及裕王而言都是一个强助。
正在仔细看着卷宗的时候,外面来了一个内阁值官,将一份奏本递给了徐阶:“徐阁老,这是内阁拟定的奏本,崔大人让你过目,没有意见的话就请署名,呈交御览。”
徐阶一愣,拿过来看了看,笑了:这样的奏本也可以递上去吗?恐怕严嵩那里就第一个通不过,别说皇上了。想到这问了一句:“严阁老可曾看过?”
值官答道:“还不曾看,崔大人先让送到您这来,您署名之后再交给严阁老。”
徐阶点点头,没有多想,拿起笔在崔銮名字的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还给值官:“务必请严阁老仔细斟酌裁定。”
值官点头出去。回到内阁将奏本交给崔銮,崔銮看了看又递给林怀宇。林怀宇面无表情。没有把名字写在最上面。而是在最底下歪歪扭扭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交给崔銮:“兹事体大,就麻烦崔大人亲自跑一趟司礼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