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一愣,迟疑着说道:“啊!是住在这,你是来找他看病的吗?李大夫现在很忙,你晌午后再来吧!我给你留个位置!”说完转身关门要走。
来人忙道:“老丈且慢!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请他出诊的。我家主人生了病,行动不便,我想请李大夫跟我回去上门坐诊。”
老者一听是这么回事,手拈须髯,有些踌躇。过了一会说道:“想请李大夫出诊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李大夫正忙,以他的性格是不会扔下病人不管的,嗯。。这样吧!你进来,当面跟李大夫说,看看他什么时候方便。”
来人连连点头答应,跟着老者进了会馆。
老者在前面领路,穿堂过巷,来到正楼后面的一个小偏厅,走到近前推开门,转头对来人说道:“李大夫就在里面给病人看病,你进去吧!”
来人顺着他的指引走了进去,喝!好家伙!里面真的是人满为患啊!靠墙的里面一排土炕上躺了能有二十多人,屋里凳子上也坐了一排,能有二三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靠西边墙角处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后面端坐一人,皮肤白皙,面容清瘦,目若朗星,胡须不长,黝黑发亮,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正在哪儿为一位病人把脉,房中呻吟声此起彼伏,吵杂烦扰,他却不动如山,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来人见此情形,不敢出声,悄悄走到李时珍近前,垂手站立等候,等李时珍把完了脉,开过方子。忙上前轻声说道:“李大夫!”
李时珍都没拿正眼看他,直接说道:“看病请后面排着!”
来人一听,低头说道:“李大夫!请借一步说话!”
李时珍一愣,抬头打量来人,瘦小身材,目光清澈,脸上蒙着黑纱。
李时珍以为他是怕传染病情,心里微感不悦,放下手中毛笔,淡淡说道:“李某与阁下素不相识,不便深谈,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在下很忙!没时间招待阁下!”
来人看出来李时珍不太高兴,伸手摘下面纱,深施一礼:“李大夫莫要见怪,咱家不便在此表露身份,还请李大夫借一步说话,咱家感激不尽!”
李时珍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脸上微微有些诧异,站起身吩咐打杂的伙计:“让大家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完,转头对来人说道:“这边请!”
两人来到厢房,分宾主落座,李时珍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等着他开口。
来人略微显得有些拘束,稳了稳心神说道:“李大夫!咱家是奉命来请李大夫为我家主人诊治的。”
李时珍微微一皱眉,沉声问道:“怎么!皇上龙体有恙了吗?”
来人大惊失色,脸色通红,说话也顿时变得结巴起来:“李大夫!这。。这话从何说起呢!咱家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皇上!你在说些什么啊!”
李时珍见他否认,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哦!既然不是,那就没办法了!你刚才也看到了,李某现在很忙,实在是脱不开身,阁下就请先回去吧!等李某闲时阁下再来!”说完起身作势要走。
来人忙上前拦住:“李大夫!且慢!”说完,满脸赔笑道:“不知李大夫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呢!在下自觉得没有露出什么痕迹啊!”
李时珍苦笑道:“阁下面白无须,声音尖锐!自称咱家!如果这样还猜不到的话!公公也未免太小看李某人了!另外!公公的靴子上绣有一道金边儿!这是司礼监的专用!李某岂能不知!”
来人被说的哑口无言,一脸的不好意思,悻悻说道:“既然李大夫已经知道咱家的来历,那咱家也不瞒您了!我是奉吕方吕公公之命来请李大夫前去出诊的。上命难违,还请李大夫不要为难咱家,跟我去一趟吧!”
李时珍听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进宫几年了?”
来人躬身答道:“咱家打小就进到宫里了,不知道原来叫什么名字,现在的名字是吕公公给起的,叫冯保!”
李时珍看着他的脸,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就跟你去一趟!不过俗语有云:药医不死病!能不能治好,李某可不敢保证的!”
冯保一听李时珍愿去,十分高兴,都知道李时珍架子大,脾气硬,就算王侯贵族来请他出诊也要看他心情,看来传闻也不见得都是真的呢,明明就很通情达理嘛!
想到这忙连声说道:“是!是!咱家明白!”
李时珍回身在墙角箱子里拿了一些东西,转头对冯保说道:“你先稍等片刻,我交待几句咱们就走。”冯保点头答应。
李时珍将家里的事安排完毕,背上药箱,叫上冯保,二人出了会馆,直奔皇宫大内。
一路无话,到了宫门口,守门的锦衣卫一见是冯保,不敢阻拦,开门放行,二人直接来到了司礼监。
进了大厅,冯保转身对李时珍说道:“李大夫请稍后,我去请吕公公!”
李时珍点点头,找了把椅子坐等,冯保转身进了后堂,不大一会儿,由打里面缓步走出一个老年太监,头发花白,面容慈祥,气度雍容。
不用问!这位一定就是当朝太监首领,嘉靖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人。司礼监掌印太监吕方了。
李时珍不敢怠慢,站起身,态度不卑不亢,躬身见礼:“草民李时珍!见过吕公公!”
吕方没有说话,上下打量打量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的名医。点了点头:“罢了!李大夫不必多礼!请坐!”双方落座,有小太监端过茶来,冯保没有座位,只能在吕方身边侍候着。
吕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碗,看着李时珍,慢条斯理的问道:“李大夫!令尊翁近来可好啊!”
李时珍心里有数,知道这个问题是躲不过去的,他也听父亲说起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下也没有多想,抱拳拱手:“有劳公公挂念!家父已于三年前病故了。”
吕方听完,浑身猛地抖了抖,这个消息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了!老实说他本人对方汝真的印象非常之好,人品端方,医术精湛,忠厚诚谨,仁心仁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只不过离开的有点突然,又有些神秘。让他难免有些介意。
更何况其中有些事情,还没有交待清楚,最主要的就是严嵩的病情。皇上感兴趣的是严嵩奇迹般地好转。里面有很多解释不清之处。非常的奇怪。
而他现在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疑点。那就是,严嵩病前病后的巨大反差,实在是不能自圆其说,只能用鬼神之命来搪塞。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外人不得而知。
此事在吕方的心底这么久,一直存了这么一个疙瘩,让他不能释怀,只不过他城府极深,从来不与外露罢了。
想到这,吕方叹了一口气道:“是吗!那真的是太遗憾了!令尊年龄与我相仿,人品端方,医术精湛,咱家向来是非常佩服的。想不到天不假年,竟然先走一步,真的是。。。。”
吕方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李时珍不禁好感大增,父亲虽然在太医院任职,在家乡声名显赫,但要说和吕方相比,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想到这样一个大人物居然好像与父亲相好,实在出乎他的意外。
想到这站起身,躬身答道:“吕公公的心意,李时珍铭感五内,家父虽然去了,但他老人家曾经跟我说起过,在太医院供职的那段日子,是他最感骄傲的时期,身为一名医者,能够得到举荐,在太医院任职,代表了国家对他老人家所学医术的承认与肯定,此生已了无遗憾矣!此为家父临终所言,发自肺腑。在下也深以为然!”
吕方听李时珍这么一说,满意的点点头。他不想再过多纠结他父亲的事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他这次找来李时珍的用意。
这件事不能对外泄露,就连当事人本身都不能让他知道。必须非常的保密才可以,否则后果十分严重,严重到没有人可以承受的起。
嘉靖皇帝生病了!虽然没有人敢提起这件事,皇帝本人更是矢口否认,但吕方作为一个在皇帝身边服侍了几十年的老奴,心里非常清楚皇帝的身体状况,也明白嘉靖皇帝其实是不准许自己生病的,因为他是仙体啊!神仙怎么会生病呢,
想到这,吕方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人敢说皇帝生病了,自然也就没人敢找大夫给他诊治,这样下去的结果就是皇帝身上的病只能是一天比一天重。对于国事而言自然也就无心打理。
朝堂上裕王景王两派争斗不休,几乎所有的四品以上的大臣,和外镇督抚都卷了进来。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想个办法尽快将皇上的疾病治愈,皇上龙体康健,自然可以操控大局,大明王朝这艘大船,才能稳稳前行。
吕方咳嗽了一声,看着李时珍,低声说道:“李大夫!咱家这次找你来。。。”
李时珍不等他说完。就点头说道:“吕公公!草民明白,请直接明告皇上的病情症状好了!”
吕方惊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有感到十分的意外。他点了点头,开始详细的向李时珍介绍起嘉靖皇帝的病情。
此时司礼监内,由打李时珍走进大门,早被人盯上了,消息犹如疾风一样,迅速吹进了严府。
严府内,林怀宇接到严世蕃的禀报,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李时珍的医术,他是深有体会的,司礼监将他请来,看样子太医院的太医们是束手无策啊!皇上看来病的不轻!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他在屋内来回的踱步,低头苦思。
严世蕃轻声说道:“父亲!此事对我们似乎有些不利啊!”
林怀宇一听,抬起了头,看着严世蕃。严世蕃接着说道:“父亲!皇上病重,不知病情会向何处发展,裕王年长,身边又有重臣保驾,一旦皇上。。。到时候只怕。。。”
严世蕃欲言又止。不过林怀宇明白他的意思,是啊!何止是不利啊!是非常的不利!皇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裕王几乎可以笃定是要继位登基的。到哪时,还能有我的好日子吗!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林怀宇想到这,顿时皱起了眉头。不行!绝对不可以!必须要做点什么!可要怎么做呢!林怀宇和严世蕃父子二人全都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各怀心事。
突然!林怀宇眼前一亮!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身对严世蕃一笑,笑容有些诡异。
把严世蕃吓了一跳,心想老爹是不是被吓傻了,得了失心疯!仔细一看却又不像,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您。。”
林怀宇看着严世蕃,心里一阵得意,毫不掩饰的表现了出来:“世蕃!你一定要记住!形势越是严峻,相反的,机会也就越大!”
说完转头看向窗外,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这次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先下手为强!给徐阶他们一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