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基本分成了两大派别。
一派以裕王为首,周围围绕着高拱,徐阶,仇鸾等以及一些笃信正统的所谓正义的卫道士。
一派是以景王为首,首辅严嵩以及他的追随者们。
双方为了各自的利益在朝廷各处都展开了激烈的交锋,竭尽一切所能的攻击对方。朝廷由此陷入了僵局,总之就是他们同意的,我们就反对,没有什么事情例外。
偏偏当今圣上嘉靖皇帝对此仿佛视而不见,任由他们互相攻击,也不加以制止,一心扑在自己毕生的事业,修道成仙上面。导致朝堂上,群臣站队互相攻击,争吵不休。
严府,严世蕃急匆匆的穿过花园,无心观赏园中美景,直接奔书房而来。撩开门帘,迈步进了里屋。只见林怀宇闭着眼睛。正在躺椅上养神。
严世蕃没敢惊动,静静地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面容,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放轻脚步,走到林怀宇近前,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他叫醒。
林怀宇并没有真的睡着,一直在那里想着心事,耳边听到有人进来,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眼睛都没睁问道:“世蕃吗?”
严世蕃连忙上前:“是!父亲!”
林怀宇慢慢睁开双眼低声说道:“出了什么事?”
严世蕃心里大为佩服父亲的敏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父亲越来越有威严了,敏锐的思维,超强的政治敏感度,再加上旺盛的精力,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倒像一个三十多岁的,正当盛年的年轻人。
严世蕃听父亲问话,忙躬身答道:“是!父亲!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上已经正式批准仇鸾成立戎政府,将京师以及周边各镇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了他!”
林怀宇一听,眼睛的瞳孔骤然紧缩,心头一震。终于来了吗!他非常清楚这件事对他来讲意味着什么,也明白对朝局来说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太被动了!徐阶在内阁对自己百事掣肘,高拱紧紧守护着裕王,裕王府针插不进,水泼不透。现在连仇鸾也受到皇上如此重用。
林怀宇想到这,感觉有些头痛,虽然有自己坐镇内阁,但景王党的形势却不容乐观,不但不乐观,而且更加严峻了。
本来景王就不像裕王那样有先天优势,占据了名分,虽然皇上没有明发昭谕,但在满朝文武以及天下人的心里,已经隐隐将裕王视作太子一般。
那些没有掺合进来,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朝臣们,也在明里暗里的倾向着裕王一边,如果再让他们把自己弄倒,那朝政,军政就全都落在了他们手里了。到那时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死呢!
林怀宇突然感觉形势不只是不乐观,而且是非常的不乐观。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摇曳的竹林,陷入了沉思。严世蕃垂手站立在他身后,不敢擅言,唯恐惊扰到他。
过了半响,林怀宇转过身来对严世蕃说道:“景王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严世蕃躬身答道:“回父亲!景王府一切照常,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李敬方也只是每天给景王讲课,一天两次,风雨无阻!”
林怀宇点了点头,手拈须髯仿佛不经意间问道:“讲课?讲的什么?”
严世蕃笑道:“这个李敬方!我看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之辈,听说他对孔孟之道嗤之以鼻,却对老庄之学推崇有加,所以每天讲的都是老庄之道,清净无为。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林怀宇一听,微微一笑,走了几步问道:“哦?难登大雅吗?这么说你对老庄之道一定有自己的看法喽!说来听听!”
严世蕃见父亲问他,不敢玩笑,正色道:“父亲!孩儿觉得老庄之道乃是避世之说!法先王之法以对当世,又岂能成事!到最后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与平民百姓说之,或可一试。景王乃成大事之人,天命所归。怎能修此道而弃孔孟?孩儿以为李敬方此举有些欠妥。父亲若是见到他,还应该说说才是,不能由着他乱来!”
林怀宇没说话,看着面前的严世蕃,目光温暖而又欣慰。
严世蕃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喃喃说道:“父亲!孩儿说的可是不对吗?”
林怀宇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没有!没有什么不对!你能这样想,方不枉你自幼苦读圣贤之书,十载寒窗之苦。只是你冤枉了李敬方,没看出他的良苦用心罢了!”
严世蕃一皱眉,轻声问道:“父亲的意思是?”
林怀宇用食指敲打着书案,慢悠悠的说道:“李敬方久负盛名,绝非无能之辈,他怎么会不知道老庄之道根本不适合治世呢?他既然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说着转头对严世蕃说道:“世蕃!你小的时候曾经看过蚂蚁打架嘛?”
严世蕃不明白父亲的意思,茫然的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父亲!不单是我,我敢担保,所有小孩子都看过!”
林怀宇一笑:“是啊!所有小孩子都爱看的!现在朝廷上,我们与裕王他们,就像是两队蚂蚁在那里打架。而在外边看我们打架的那个孩子,不是别人,就是当今皇上啊!”
严世蕃看着父亲,有些若有所思。林怀宇接着说道:“打架的双方势均力敌,这个时候,若是一旁看热闹的那个孩子站在哪一边,那么哪边就将获胜!所以不管是哪一边,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尽快争取到那个旁观者的支持,这才是最要紧的!”
林怀宇说到这停了一下,看看严世蕃,严世蕃仿佛有点想明白了似的,迟疑着说道:“父亲的意思是,李敬方这么做是为了皇上?”
林怀宇点点头:“没错!皇上聪明睿智!没有什么事,是他看不出来的。只不过有时候他老人家嫌麻烦,不想管罢了!裕王年长,占了先机,他自然是把孔孟之道,经世之学放在首位,为的是以后治理国家打算。他会这么想,他也应该这么想。
而景王却先天不足,出世就落了下风,要想抄近路,捷足先登,就只能另辟蹊径,想别的办法。论天资景王胜过裕王十倍,聪明睿智与圣上如出一辙!皇上也一直对他另眼相看,这也正是皇上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之一,也是景王的优势所在。
而要想得到皇上的青睐,光有聪明才智还不够,还要挑皇上感兴趣的东西,投其所好。老庄之学与皇上所修之无上大道同出一理,他所学的正是皇上所喜欢的,这就是李敬方放弃儒学而选择道学的原因!”
林怀宇说到这,有些自嘲般的笑了一下:“其实学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都只是一些投机的手段罢了!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谁还会管你学的是什么!到那时,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严世蕃听林怀宇说完,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父亲所言极是!景王如能得到皇上的欢心,那真的是万事大吉!就算裕王年长,他想继位登基,恐怕也过不了皇上这一关!”
严世蕃说道这心里不免有些兴奋,脸色绯红。呼吸急促。
林怀宇看着他激动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又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竹林。又陷入了沉思。
老实讲,他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过得越来越不开心,在他的心里,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过上这种生活。那么就应该是,娇妻美妾,高房大宅,良田千顷,家财万贯。无忧无虑的过完自己剩下的人生。这才是他想要的。
可是现在看来,简直是天差地远,虽然这些东西都有了,但生活过的着实不算轻松。每天睁开眼睛都要担心可能会失去拥有的一切。这种压力比自己的前世要重上千倍百倍。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更要命的是自己的历史学的如此之差,以至于堂堂一个后世之人来到古代还是对付不了现在的状况。之所以走到现在几乎完全是生存的本能在驱使。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先保住命再说。
想到这,转过身对严世蕃说道:“世蕃!”
严世蕃一听叫他,忙躬身静听。
林怀宇沉声说道:“现在形势严峻,裕王府已经拔得了头筹,仇鸾正得圣心,徐阶周围也有一群敌视我们的所谓清流在保驾护航,高拱在裕王身边紧紧的护主,我估计他们下一步就该对我下手了!”
严世蕃听完吃了一惊,刚要说话,林怀宇一摆手制止了他,接着说道:“不要怀疑!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就算没有裕王景王之争,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吗?不会!尤其是那些所谓的卫道人士,他们恨不得扒我的皮,拆我的骨!才能解他们心头之恨!只要我露出一点点的破绽,他们马上就会像一群饿狼扑上来,把我和你活活咬死!”
林怀宇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事情的发生一般。严世蕃看着父亲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害怕,轻声唤道:“父亲!父亲!”
林怀宇浑身栗抖,过了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缓了缓说道:“吩咐我们的人,要密切关注朝臣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仇鸾和徐阶,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告诉我!另外宫里面也要安排可靠的人手,吕方是皇上的忠狗,绝对不会倒向我们这一边的,他也不会站在裕王一边,他唯一效忠的只有皇上。”
林怀宇在屋中慢慢踱步,声音缓慢而又清晰:“黄锦是吕方的人,自然也忠于皇上,只不过看他平时的表现,似乎更偏向于裕王多一些。这样一来,司礼监三巨头中只有陈洪还可以争取一下。他虽然没有吕方和黄锦那么受宠,但也相差无几。”
林怀宇停下脚步想了想对严世蕃说道:“陈洪有个外甥,叫赵宝生,没什么才能,人到是还算老成,当今皇上对太监们看的比较紧,所以一直都没有借上他舅舅的光,还在老家务农呢。你想个法子给他在户部补个履历,安排个驿丞让他干!”
严世蕃刚答应一声,又有些狐疑的抬头看着林怀宇:“父亲!驿丞是不是小了点!要不要把他放到京里,安排个肥缺,这样才比较显得我们有诚意!”
林怀宇一笑道:“他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吃不下太多好东西!你可不要小看了驿丞!这个位置不显山,不漏水,看着官微职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有油水的地方。就算他不伸手,一年少说也有两千银子的外捞。这样就可以了!你给的多了!反倒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授人以柄。”
严世蕃听完。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声答应去办。
林怀宇接着说道:“景王哪里有李敬方看护,不用我们操心,关键是仇鸾,徐阶,还有高拱他们。你一定要给我盯住了!不管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要马上向我禀报!去吧!”
严世蕃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就被林怀宇叫了回来。严世蕃不解的看着父亲。
林怀宇想了想说道:“世蕃!听说你准备娶第五房姨太太了?”
严世蕃没想到他是问这个,脸一红,低下了头,喃喃答道:“啊!是!父亲!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是乐安知府秦知远的小姨子,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我看他一片热心,不答应反倒不好。况且我是家中独子,也想着能为咱们严家开枝散叶,所以才应了下来,父亲若是不同意,儿子推掉就是了,谅他也不敢说什么!”
林怀宇苦笑着摇了摇头:“推掉倒也不必,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没什么,只是你我父子都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今后做事要尽可能的低调一点,免得落人口实。若是为这点事被人家参上一本,那才叫不值当呢!”
严世蕃连连点头:“是!父亲!儿子知道了!父亲还有什么事吗?”
林怀宇转过身去,摆了摆手,严世蕃这才转身退出。
湖广会馆门前,一个人身着便装,头戴扎巾,脸上蒙着面纱,本意可能是不想惹人注目,可却偏偏十分的显眼。
只见他悄悄的来到大门口,望左右看了看,伸出手来,轻轻扣打门环,啪,啪啪,几声过后,大门吱呀一声开启,里面探出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头,眯着老花的双眼上下打量打量来人,低声问道:“你是。。?”
来人清了清嗓子,发出一股怪异而又尖锐的声音说道:“老丈请了!请问李时珍李大夫是住在这里吗?”阅书斋ysz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