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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俊逸的悲号

夜深人静,结束了一天行军的劳累,卢俊逸躺在简陋的床上,闭上了眼睛。  但他怎么也睡不着,他回想起了自己年幼时代对曹岚的情愫,想起了中学时期同学们的冷嘲热讽,对自己的不理解,想起了与于文宙、刘云鹤一伙人的各种冲突,想起了对曹岚表白的彻底失败,想起了自己考入黄埔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黄埔学习期间加入共产DANG的点点滴滴,想起了演习时被队友抛弃的痛苦,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准备进入礼堂听演讲时,看到刘云鹤犹犹豫豫地走过来对他说:“学校可能要清算共产DANG,你赶紧走吧。”卢俊逸翻了个身,随后坐了起来,他再也睡不着了。  因为自己最仇恨的于文宙是国民党,因此他加入了共产DANG,这个入党理由估计找不出第二个了。为此他也付出了代价——未能在黄埔毕业,而是在4月14日那天晚上仓皇逃出黄埔军校,经过各种流落才找到组织。接下来就是各种残酷的战斗与军队内部斗争,他用顽强的意志力硬顶了下来,终于做到了营长。不容易啊,不容易,卢俊逸对自己说,需要继续坚持下去,从当年一怒之下加入共产DANG开始,自己就牢牢地绑在这条船上了。  如今的卢俊逸,再也不会因为什么被“战友”抛弃而哭泣了,残酷的斗争让他意识到,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是可以信任的。想到这里,他觉得非常孤独,这种孤独感伴随着隐隐的月光,让他喘不上气来。卢俊逸想起了家乡里父母为他定的婚事,据说妻子仍然在家里等他,可是,不打败国民党的各个军阀,他怎么可能回去和妻子团圆呢?他对妻子最后的印象就是报考黄埔军校前扇了她几个巴掌,咆哮地对这位淳朴的女人说:“你一个女人怎么能妨碍我的前途?”  远在湘桂交界的于文宙也很想念家中的曹岚,以前还能在春节请假回去,现在部队驻在广西这里,就不太可能、也不太方便回去了。随着1932年的到来,广西一带开始平静下来,于文宙的独立88师3000多人也无事可做,每周的军事训练一开始还能认真对待,到后来下到普通士兵,上到师长于文宙本人,都只是在敷衍了事了——他们看不到未来。  而卢俊逸的脑子里又蹦出了他没怎么见过的日本人的模样,此时,日军已经大举进攻上海和东三省,还建立了所谓“满洲国”。立志出人头地的卢俊逸觉得,此时打日本人才是正确的,他搞不懂为什么国共还在江西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你打我,我打你——以他现在的格局自然是无法理解的。  很快,蒋中正发起了第四次围剿红军的战役,卢俊逸再也没有什么时间深思了,紧张的战斗让他终日疲惫不堪,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在身体里了。作为红3军团的一名营长,他参加了围攻南丰的战役,可是守军陶峙岳实在太顽强了,卢俊逸亲眼见到了自己的第3师师长彭鳌身先士卒,指挥战斗,却在第二天得知了师长牺牲的消息。由于国军大部队开始往南丰移动,红军只能撤退,把希望寄托在了□□的一军团身上。  “□□还是很能打的。”他对营教导员老吴说:“我们这次败了,就看他的了。”  □□只比卢俊逸大一届,已经是军团长了。  敌前撤退不是这么好撤的,卢俊逸奉命率领部队往北转移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南进的国军第24师,战斗一触即发。卢俊逸所在团拼死抵抗,但是部队伤亡很大,他对团长吼道:“不能打了,要赶紧撤,不抓紧时间就完了。”  团长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那很好,你们营留下来掩护,团主力继续撤退。”  卢俊逸暴跳如雷:“打就打,你们走吧,我拼到最后无非就是一个死。”  老吴拽了拽他的手,被卢俊逸一把甩开了。  情况紧急,敌人的第二波攻势又开始了。卢俊逸营要守住一个小山头,一旦这个山头丢了,整个团就会兵败如山倒。他把营部里的所有人员都叫了出来:“这次是拼命的时候了,都给我和阵地共存亡,老子今天就死在这个山头上了。”  听到营长这样表态,这些平日里没少挨他骂的战士们也鼓足了勇气:“与阵地共存亡!与阵地共存亡!”  在国军炮火的攻击下,24师发动了冲锋,卢俊逸看到自己的2连阵地一下子就被突破了,他对警卫排排长叫到:“赶紧发动反冲锋,把他们压下去。”  警卫排一行几十个人端着枪冲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全部报销了,国军的炮火已经打到了营指挥所。老吴焦急地说:“老卢,可以撤了,再不撤就来不及了,我们掩护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卢俊逸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他一字一句地对老吴说:“今天我要死在这里。”  情急之下,老吴抱住了卢俊逸:“老卢,你这是何苦呢?这种时候了你还在赌什么气?我们已经顶了那么久了,团主力早就撤走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战士们着想啊,他们现在的牺牲都是无辜的啊!”  炮声,枪声吵的卢俊逸的耳朵都快聋了,他盯着老吴看了几秒钟,说:“那就撤。”  卢俊逸叫来了3连连长:“这是我给你下的最后命令,把你们连所有还能打的部队都集中起来,守住这个山头,能守一秒就守一秒。”  连长哭丧着脸说:“营长,守不住了,敌人太多了。”  卢俊逸直接一个巴掌扇了上去:“这是命令,你还是共产DANG员吗?给我守住!”  “是!”这名年轻的连长的脸上沾着血与泪,向卢俊逸敬了最后一个礼。  此时,卢俊逸指挥还能行动的200多人找准机会,从一片沙地冲了出去。这时,天上的飞机发现了他们,开始近地扫射,一时间战士们倒了一片。  “赶紧躲避!赶紧躲避!”老吴高声叫喊。  就在此时,国军的炮火也追了过来,地上的沙石震的漫天都是,等卢俊逸能看清东西的时候,看到吴教导员已经倒在了地上。  血肉模糊的老吴已经闭上了眼睛,卢俊逸顾不得躲避飞机的机枪,跪在了他身边。  “老吴,没事吧,我背你出去,我背你出去!”  眼前的这位吴教导员,在与卢俊逸搭档期间,不晓得受了他的多少骂,不晓得看了他的多少张臭脸。而老吴却一直忍受了下来,直到今天才轰然倒下。  “老卢……”他无力地说道:“你要改掉……改掉你的脾气……我死了,谁能忍你……”  卢俊逸哭了:“老吴,我背你出去。”  “你这脾气……要吃亏的……走……”吴教导员的声音越来越小,卢俊逸把耳朵贴在他嘴上的时候,老吴已经断了气。  “国民党,我艹你妈!”他悲愤地吼着,拿起枪就往回走,营参谋长死死地拉住了他:“营长,我们撤吧,难道你这样去送死,就是老吴想看到的吗?”  “营长,我给你跪下了,走吧,带弟兄们一起走。”参谋长跪在了卢俊逸身前,挡住了他返回山头的路。卢俊逸的泪水打湿了脸上沾的泥土,又一阵炮火打来,周围士兵开始四散而逃。“走。”参谋长站了起来,拖着卢俊逸就跑,山头那边的枪声渐渐淡了下来,最后连一声都听不到了,只有炮火的轰鸣声不停地追击着撤退的红军战士们。  老吴,和数不清的国共战士一样,叫的出名字也好,叫不出名字也好,就这样倒在了中国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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