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等到圣路易大学里的梧桐树叶变黄的时候,五堂妹林若晓的婚期也到了。这天,若昀没有跟平时一样和李桃一起回家,她早早跟李桃分了手,在校门口等她侄子—林泽祺来接她直接去叔叔家。 “嘿,我在这儿哪!”林泽祺骑着自行车,在马路的另一边冲她挥手。 若昀走了过去,埋怨道:“虎子,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虽说是秋天了,太阳还是很毒的好不好?你看,我都晒黑了。”说昀说着,作势还要打他。 虎子往后躲了躲:“哎哎哎,说说就行了,你怎么还动手啊。这么多人看着呢。”林泽祺拍了拍后座,“上车吧。” 若昀撅了撅嘴:“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啊。见了我都不知道喊声姑姑。” “额,这话咱们还是回家说吧。”林泽祺摸了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可下一句话就让若昀气得跳脚:“别叫人听了觉得你多老似的。” “林、泽、祺!”虎子见势不对,骑着车子就跑,若昀就在后面追。追了没几步,林泽祺见若昀跑不动了,就骑了回来,跟若昀求饶认错,载着若昀回家去了。 到了叔叔家,若昀发现宾客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就赶紧找到了自己父母,乖乖的跟在他们身后,向一群不认识的人喊着叔叔好,阿姨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家好。 期间,林太太甚体贴的跟若昀说:“巧儿,你五妹妹除了你婶婶跟你,身边也没什么亲近的女眷了。今天她就要出嫁了,你去看看她吧。” 若昀如蒙大赦,跟一众不相识的亲戚朋友告辞后,若昀去了五妹妹若晓的闺房。 “巧儿姐姐,你来了!”若晓看见若昀来了很开心,拉着她的手就往床上坐。 若昀一坐下,若晓就献宝似的给她看自己的嫁衣:“姐姐,你看!好看吧。这料子可是我妈跟我一起去顺祥绸缎庄买的,裁缝找的是江陵城有名的赵裁缝,绣花啊请的可是苏州来的绣娘,绣了十好几天呢。”若晓转了个圈,“这啊,可是我穿过的最好的,最漂亮的衣服了。妈妈还跟我准备了好多好吃的,还有漂亮的首饰。” 说话间,若晓一直笑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的忧伤。若昀在心中叹了口气:五妹妹分明还是个孩子,哪里知道这场婚姻不过是一个缓兵之计,是一场政治博弈,而五妹妹怕是这场博弈中的牺牲品。 若晓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要早知道嫁人能有那么多好东西,我愿意天天嫁人。” 若昀忙的捂住若晓的嘴:“妹妹,你如今嫁人了,就不再是孩子了。眼看着到了夫家,我们可都不在你身边,也没人能帮衬你。要知道刚刚那句话是千万说不得的。要是被夫家听到,是要吃苦头的。” “巧儿姐姐,你说的我都懂,你没说的我也懂。”气氛忽然间冷了下来,若晓垂了脑袋:“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可我只能佯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假装自己很开心。父母生我、养我,在这样的乱世里还能保得一家平安,我知足了。即便母亲关心我的幸福又如何?在这样的乱世里就不该有爱情的。”说完,若晓走到梳妆台前,侧着身子,抹了眼泪。 若昀忽然间意识到:一直被她当成孩子的小妹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她都懂,她什么都懂。若昀突然觉得嗓子很干,可还想再说点什么。门外催嫁娘的唱喏声响了起来,夫家迎亲的人已经到了。若晓转头,示意若昀开门,若昀看见的已经是一张笑的宛若春花的脸。 迎亲仪式简单,但因为林家的亲朋好友多不会到北地去,所以叔叔家还是摆了酒席,宴请宾客。席间,若昀借口胸口闷,想出去透透气,一个人去了小花园。听着潺潺的流水声,若昀忽然觉得:原来战争离自己那么近。 宴席过后,林当带着母女二人同林光辞行。 “林先生,恭喜恭喜,今日鄙人公务繁忙,未能来得及喝上一杯令千金的喜酒,还望林先生见谅。”来人说话客套,礼数周全,若昀猜想这位老人应当是叔叔的哪位关系不怎么亲近的同僚。 “原来是石原先生啊。这次嫁女有些匆忙,没来得及给您递请帖,未能尽到地主之宜,还望您能海涵。”林光打着哈哈。若昀这才知道,原来面前这位穿着中式的长袍马褂,打扮得体的老人是个日本人,是逼得叔叔没办法不得不将五妹妹远嫁的人。 “呵呵呵呵,中华向来自诩为礼仪之邦,你我交情也不算浅。就在两个月前,我们还约定要效仿古时的秦国和晋国,结永世之好。可林先生嫁女这么大的事,还是我手下人告诉我,我才知道的。您这么做,未免太见外了吧?”那个叫石原的日本人一上来就质问起林光。 林光陪笑道:“石原先生,没有给您送喜帖是我的过失。可我从没答应过你,你我两家要结亲的事啊。您是不是记错了?” 那个日本人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石原德一虽然已经六十二岁了,可也不至于老糊涂到如此地步。你别忘了,上上个月,我们二人在大华饭店,我问你能不能将你的女儿嫁给我的侄子。” “是有这么个事。可我不是告诉你我得回去跟我夫人商量一下吗,两个月后再给您答复吗?后来啊,我把事情跟我夫人一说,她告诉我小女在幼年曾经与我原来的同僚的儿子订过亲,想要跟他人结亲必须先把这以前定下的亲事给退了。没成想人家不乐意,还急忙忙的说要把若晓娶过门,于是才有了今天送亲。”林光急中生智,打着圆场。这和日本人当场决裂引发的后果是不可设想的,所以在场面上,林光还是会尽量与石原德一虚与委蛇。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无论如何,林先生嫁女还是值得庆祝的。”石原德一笑眯眯的说着:“小泉!”身后的随从立刻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石原德一拿了过来,说道:“这是我为林小姐出嫁准备的一点点薄礼。还望您能笑纳!” “啊,怎么能让石原先生破费呢?这礼…我看您…还是拿回去吧。”林光推辞说。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希望您还是能够收下这份礼物,因为我在期待您给我带来的更大的惊喜。”石原德一丝毫不客气,好像不是在和朋友交谈,而是在下命令。 叔叔一愣,但随即又微微一笑说:“来人,把石原先生的礼物收下。阿芬,你去把咱家的账本翻翻,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收拾出来,改明儿好给石原先生送去。” 婶婶知道,这是在打发这个日本人呢,就出来帮腔:“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尊翡翠观音,那可是从宫里流出来的宝贝,可贵重了。我这就让人去找出来,好送给石原先生。” 听完这话,石原德一的注意力从叔叔身上转到了婶婶身上:“林太太真不愧是林先生的贤内助,操持家务的好手。可有时候有的事情管多了,反而会吃力不讨好。”石原德一饶有意味的说着话。目光则在四周流转。 他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林当一家,目光在两个女眷的身上流连,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若昀觉得这日本人的目光不善,就侧转身子,低了头;林老爷站前半步,把母女俩挡在身后,林太太更是警惕的看着石原德一,生怕出什么事。 林光见势不妙,便对林当说:“时候也不早了,言方你就先带着巧巧母女二人回家吧。”林光故意喊了林当的字,而没喊他大哥或是兄长。 “那我就先告辞了。”林当做出一副我和你不是很熟的样子,拉着母女二人就走。 出门的时候,若昀似乎听见身后叔叔和日本人的交谈: “林先生,刚刚那个女孩是谁家的孩子呀?” “哦,不过是个场面上朋友的女儿罢了。” “哈,她和您长得到有三分像嘛。您要不说我以为她是您的另一个女儿呢,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