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进到宿舍,小夏已经洗过澡了,下面穿着三角裤,上身赤裸着,正往衣服架子上挂那件已经洗不干净的汗衫,嘴里骂骂咧咧的,说胖子的这不是那不是。
我把颜料放桌子上,拍拍他的光脊梁:“算了吧,我们两个肚子已经填饱了,受损失的也是那个冤大头,没什么可抱怨的。”
“可我这件衣服”
我慷慨地打开编织袋招呼他:“我原来就说给你两件新汗衫的,你随便挑,随便哪一件,都比你那早就起球的化纤汗衫强。”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权当你先付我酬劳。”
小夏提起包底,将汗衫全部倒我床上了,然后一件件翻看颜色与尺码。我有点心疼,说:“你拿两件不就成了?怎么都倒出来,翻得乱糟糟的,全棉最容易皱,整烫起来麻烦……”
他冲我翻了个白眼:“把颜料都买回来了,不都是要画的么?反正要抖开的。”
说着,他挑了一件鹅黄的,一件天蓝的,说这两件鲜亮,抬人。
我迫不及待要他先用这两件做试验反正画坏了算他的。他说有试验品,取下才晾起有油污的汗衫,把饭盒盖子反过来,将几种丙烯各挤出了一点,倒上些水。也不调开,直接将盒盖子伸进汗衫的前胸后背中。衣服还是潮湿的,在还没有化开的各色颜料的晕染下,奇迹发生了,色彩自然洇开交织,不仅覆盖了污渍,而且形成稀里古怪魔幻一般的花纹。
他套在椅背上,得意地欣赏着:“如何,这就叫肌理效果,鬼画符都画不出来。”
我看呆了:“天才呀,你当初怎么没考美术系?”
“还不是因为穷!学美术是很烧钱的。父母没文化,总以为,学画画还要上大学吗?学才是正经事。哪里知道?系就是万金油,什么地方都能抹一抹,但什么病也治不好,等于没有特长。而且读也费钱,要买那么多古今中外的名著……”
小夏是宣传委员,为出宣传栏、写广告什么的,留了几支排笔、毛笔,还有一个调色盘,弄了肌理效果的颜料,基本上被汗衫吸干了,剩下的混合起来,说不上是什么颜色,就说有点麻烦,前胸的花纹不能洇染到后背去。这下我们的作业就派上用场了。辛辛苦苦日日夜夜地赶作业,哪个的床底下不是堆了一两尺厚的作业本?垫在衣服里面正合适。他就用那黄不黄绿不绿灰不灰蓝不蓝的色彩,在天蓝色的汗衫上画了一只帆船,呆板的衣服立即出彩了。
我把饭盒子拿去洗掉,不知道是不是有毒?
等我回来,他已经挤出一些蓝色与白色在调色盘里,随意调调,排笔蘸了丙烯,像是挥动小扫把一般,将颜色往衣服上涂扫。
就在这时,袁大头回来了,一进屋就往电扇风下钻,跟着就要拉自己的椅子坐。围绕当中桌子的个位子,三张都是板凳,只有他从家里带来一把高腰铁骨软垫的椅子,以供他高贵的屁股享受,一般没人坐他的。现在看见椅子背上套了件衣服,立即叫起来:“谁把这花里胡哨的……”
还没有喊完,马上闭住嘴,弯腰看起来:“哎呀,好漂亮好漂亮的颜色呀,哪来的?”
我没好气地说:“没看见小夏在画汗衫吗?”
他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快,饶有兴趣地凑过来:“这是怎么画出来的?周小夏,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原来以为你只能画画黑板报什么的,原来还能化腐朽为神奇呀。赶紧给我画一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