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讪讪地说:是啊,文化不对等,没有共同语言,将来有苦日子过。她还是个农村户口呢!生了孩子,户口都要跟母亲走的……
见她说不下去了,眼里涌出了泪花,知道母亲的苦衷,当初,就是为了回到城里,让儿子有个城市户口,受尽了多少屈辱!
母亲还不了解她的儿子,虽然家里穷,但也是个大学生,怎么能看上一个初中生?怎么能看上一个打工妹?
贫民养出个王子来。我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下个面条也糊糊涂涂的,勉强把肚子塞饱,将昨天剩下来的腌菜花夹了一筷子,端一小碗给母亲,在我的再三劝说下,连汤带水吃了。
问她身体怎么样?她说堵得慌。叫我坐到床沿上,说如果让她宽心,就要像小夏说的那样,来个实话实说。我对母亲说,知道她为我担心着急,尽力在找工作。可是,一个月块钱的工资,还把自己套进去了,那事能做吗?到大宾馆去当门童,需要我这大学毕业生吗?
“儿子啊,你学的是师范,学出来就是当老师的。”母亲的手薄得透明,血管像蚯蚓一样扭曲在手背上,拉住我的手说,“好歹也是个本科毕业生,难道就不能找点更好的事做吗?咱们骑马找马,边干边找机会行不行?”
偏偏碰上了,第一次毕业生不包分配,没有现成的教师板凳坐,教师的应聘也要竞争上岗。就拿我们宿舍来说,个学生,父亲是当官的,选聘上了父亲是教书的,考上研究生了。只有我和小夏,寒门子弟求职无门。
我告诉她,也有挣钱多的地方,澡堂子里,伺候人家洗澡。
伺候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还没说,母亲马上变了脸色:“这可不是你干的活啊!”
也是没办法啊。心想迈过那个坎,我跳到井底,就算是到了最基层,以后任何一个岗位,都会有步步高的欣慰吧!我叹了一口气:“妈,没办法,大学生现在这么烂贱。我算什么?北大毕业生还有卖猪肉的呢!”
“不会吧!”
“怎么不会?一个姓陆的大学生,跟我一样学的,人家是高考状元,北京大学毕业后,分到一个什么工厂里,只是勉强有口饭吃,不是卖猪肉,他连房子都买不起。”
她的眼泪水汩汩往外淌:“儿子啊!妈没用,对不起你……当年,没给你找一个负责任的爹,后来又……”
祥林嫂一样,苦难重复多了也烦人了。我打断她的哭诉:“过去的事不要提了,无法挽回的事,说了也没有用,只增加你的烦恼,不说过去,只说将来,我就不信,天还有绝人之路。先说你的病吧!我一个同学的母亲在医药公司,我找她去买批发,可以省些钱,只是……”
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只是开始要拿一大笔钱。
“你会算账了,应该去经商。”母亲对我说,“药太贵哟,吃不起呀!一天的药比我们一天的小菜钱都贵,是药三分毒,不吃为好……”
“心脏病可是要命的病,怎么能不吃药呢!别担心钱的事,该我挣钱的时候了。挣钱不容易,但也要挣呢!”
人要倒霉啊,喝口凉水都塞牙,这批汗衫如果不是沾了水,交货了还能有一点报酬的……
母亲絮絮叨叨,说起汗衫浸水的事。是对面那个女孩的责任,她真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头。
发现楼上漏雨,已经是梅雨季节开始了,一直想等个晴天,上房去换两片瓦。可是天晴的时候我在学校,在家里的时候又总是下雨,就这么耽误下来。
就点亮光,蹭点凉风,母亲的缝纫机摆在门边上,做好的汗衫放边上的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