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所最不解之事大概在于生的意义,死的真谛,有人畏惧死亡,没有丝毫理由的畏惧,也有人像太宰治一样自一个思想起点开始寻死。但如诺说未来真的有时光机一样的东西,那么…或许寻死的人不会寻死而会寻找挽回的机会,回到时间的基点一步一步……慢慢地改变被命运三女神规划好的命运。 人的喜悦被限制于箱庭之森,陈玖拉开窗帘,清晨的暖阳带着侵蚀玻璃的寒气慢慢涌上窗锁。她梳洗完推开门,从冰箱的箱门上拿出两个鸡蛋,煎鸡蛋的话陈玖喜欢流心的那种,微微流心的蛋黄沾着酱油,煎得有点脆的蛋白上坑坑洼洼的像是小王子的星球。陈玖拿起筷子夹起蛋,将目光注意在有点焦的蛋白上,她的心思不由自主地想到……落在泥土里的花朵,它的边角泛黑枯黄,但它却相当完整的面对着自己,花心全绽,黄色的蕊肆意的依躺在花瓣上,对上它的那一刻,陈玖久违的有一种——啊…终于有什么是属于我的感觉了,人们总是说万物不受人为的拥有,却不知道的是有些美的瞬间只为一个人独有,正如夜昙花开放的瞬间属于等待着它的人。 陈玖回过神来,酱油从蛋白的尖角滴到白色的盘子上,渐起小小的水波,随后一切又处于原始的平静,“或许是太闲了。”以至于会想东想西的,陈玖决定去一趟图书馆。解决完两个煎蛋,她在棉袄外面又套上了宽大的防风衣,这才有信心出门,南国冬日的魔法攻击可不是盖的,是可以把好好的人活活冻僵的。 出门不过三分钟就可以达到离家最近的车站,老城区的好处就在于便利的交通和清晨过早活跃起来的街巷。陈玖很久没回家的结果就是除了高中那会儿经常去的几家早餐店的生意人还记得她的声音,其他人几乎忘记了她存在的痕迹。 哎呀,这可真是不得了。陈玖看着那位卖豆浆的奶奶,她一眼就认出了五年前豆芽菜一样的女孩子。陈玖笑着接过豆浆,还是原来的味道,这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明显刚睡醒的低沉的声线像是沉寂了许久的活火山突然喷发的状况。“三勺糖太多了,只允许两勺。”吴瀚的声音自耳根传达到中耳,一下子缭绕回旋在脑子那块地方。陈玖被吓得跳了起来,却被吴瀚的大手按住。 “冷静冷静,我的错我的错。”他挠了挠后脑勺,十分抱歉地说道。 “没事…下次别再这样了。”陈玖确实被吓到了,但如果豆浆没事的话,她就准备就此作罢,和一个很了解你的陌生人……何必如此骄纵呢,和陌生人还是那种美男骄纵的可只有小说故事中玛丽苏的女猪脚。想到这里陈玖突然笑了起来,弄得吴瀚有点点……担忧。 “你啊…可真是从不会冲我生气。”吴瀚掏出手机用支付宝买了豆浆,把手机屏幕贴近老奶奶的眼睛,直到奶奶看到付款信息才收回来。 “人老了呀,可真是跟不上了啊。” “怎么会呢奶奶你的豆浆永远跟得上。”吴瀚笑着,把奶奶夸得眉开眼笑的。陈玖看到这里才发现手机上发来提示,车快到站了,想到这里她连道别都忘记了,直接跑向了车站。 一个万年八百前期靠别人带后期靠浑水摸鱼走过全场的女人,总是会因为自己的幻想而坐上一班车——那班车的名字也总是这个:下一班车。陈玖看着手机上汽车靠站的信息,目送自己想要的这班车远远驰去,唯有派出的尾气让自己领略人生的尴尬。这是刚刚汽车到自己身后的人笑了出来,低沉的还未苏醒的声音像春日静静流淌着的顿河。 “可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呀。”陈玖别过头去不让男人看到自己尴尬的神色,吴瀚却自顾自地笑,仿佛要把丢失的在这一方面嘲笑陈玖的时间全都补回来,但他仿佛摸清了陈玖的性子,在眼前的女子快要皱起眉头之前,停止了自己不带恶意的笑,吴瀚伸出手把人从公交车站的座位上拉起来,示意着她坐上自己的自行车。 吴瀚的自行车是自己后期改装的。后面的坐垫一看就知道是特意加上去的,与那辆黑色山地车格格不入的红色坐垫让陈玖乐乐,她知道直男审美,可没想到连吴瀚这样的人也… 吴瀚像是看透了陈玖笑些什么,他对眼前的人说:“女孩子如果来那个的话…红色是不是会好一点?”这下陈玖笑不出来了,她狐疑地看向吴瀚“这么说你有…女朋友?” “未来一定会有。”吴瀚摸了摸她的头,示意陈玖上座。载一个身高160体重正好50公斤的人也许可能不吃力吧…陈玖坐上了后坐垫,垫子意外的柔软,她忙问:“这个垫子是什么做的啊,好软!” “记忆海绵。”吴瀚带上口罩,魔法攻击带来的风灌进帽兜里,吹得人张不开眼睛。 “我希望第一个坐它的人…能感受最舒适的温暖。”吴瀚的声音闷闷的像是雾气朦胧后快散开时芭蕉叶上正在凝聚的露水。带着雪子的风吹着陈玖的额头,使她不得不低下头,刘海在此时被吹得肆意飘散。 “你可以靠着我的背。”吴瀚说道。 “唔…”陈玖把自己的脑门撞在吴瀚的背上,前面迎击风雪的人低笑一声,不远处图书馆的轮廓忽隐忽现。 吴瀚把陈玖放在图书馆门口就去停车场停车了,陈玖便想着是谁那么幸运能第一个坐上记忆海绵做的坐垫上。或许是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可以坐在那坐垫上的人多着呢,感到寒冷侵袭的陈玖掏出早上买的豆浆暖手,停好车的吴瀚跑了过来,站在她面前。 “一起进去吧。”吴瀚没有摘口罩,陈玖看不出他的表情,她只知道自己有点复杂的心情好似被眼前的人发现了 “好。”吴瀚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心情颇佳的走进图书馆。 暖气迎面而来,二十格台阶的沉默被充满笑意的声音打破,吴瀚傻子一样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早上的图书馆,管理人员全都在楼上整理书本,大厅里只有摄像头发出微微存在的红光,陈玖看着吴瀚,第一觉得眼前的人怎么这么爱笑…会很尴尬的好么…可别笑了呀。她窘迫着脸,幸好四下无人,不然她肯定会装作不认识吴瀚的样子。 吴瀚抹掉眼旁的泪水,他还没笑够,但却可以沉下心说:“你一直都这个样子,很多事情都不说出来。” “那你倒是说…我有什么东西没说出来。”陈玖把书放到自动还书机上,吴瀚咳了两声继续回答她“我猜你在想那坐在垫子上的第一个人是谁。” “!”天哪…陈玖慢动作回放一般地回过头去,站在她身后的吴瀚故意嘟起嘴,双手藏在身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你猜对了,我就是…” “那个人是你。”吴瀚对上陈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带着外面不断飘下的雪花还有自己的一副傻模样。 “我昨天离开你家的时候买的。”他继续说道,眼睛也没离开陈玖的瞳孔。 “我想让这个世界最温柔的你能感受最舒适的温暖。”陈玖觉得自己的脸变得通红,一种微妙的热感慢慢在脸上“轰——”地一声降落,陈玖羞得说不出成句的话,只得在心里默念心如止水,但这一点用都没有。不知多久之前一位推特大佬说过:“快乐,悲伤,甚至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淡去。但唯有尴尬能让一个人次次回想次次痛心,能让一个人在回忆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掐死自己。”陈玖觉得这个经历要比小学上台发言然后把题目讲错,还被同学指出来那个场景还要刻骨铭心。她催促自己迈开步伐,快点离开这里,手上的豆浆渐冷,带去了指尖的温度,眼前的吴瀚却看透了她想要逃跑的心,不再说点什么,他也回避了视线,像是给陈玖台阶下。 陈玖想只差点被弓箭射中的兔子,带着绯红的脸和紧张到僵直的手,上了图书馆的二楼,而此时吴瀚只是走向了在一楼的商业书籍区。 只要沉浸在书里,人是会无端的平静下来的。手指轻点那本架在第三层的《初学记》,陈玖踮起脚才拿到,然后她爬上架子——位于第五层架子上的《唐书》散发着“诱人”的光,一下子把陈玖的眼光夺去,她从未爬梯子拿第五层那么高地方的书,这下倒是不得不下决心去拿了,拿书的过程异常容易就是下来的时候有点怕,正在陈玖踌躇之时,吴瀚出现在梯子下面,他抬起头说:“把书扔给我。”陈玖听话的做了,既然书不在手上陈玖也就空出了手,她右手攀着铁梯,另一只手扶在下一阶的梯子上,等她快落地的时候吴瀚直接托着她的腰把她 抱了下来,过大过长的防风衣与呢料子的风衣接触发出簌簌的声音,陈玖感到吴瀚手上的火热正透过五件衣服传达过来——这当然是凭空出现的幻觉,隔着五件衣服人体的温度根本无法透过来,但陈玖就觉得腰侧热得要命,要是现在是晚上,有月亮的话,说出一句“月色真美”那就更得体了。 但现在不是晚上也没有月亮,吴瀚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下自己刚放上去的五本书,陈玖的两本书还有一本《北堂书钞》是刚刚他闲逛的时候找到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要这本?!”陈玖拿起《北堂书钞》,上下翻了一下便把它和另外两本书一起抱到怀里。 “猜的。”吴瀚摸了摸她的头发,带起的一串静电把本来服服帖帖地几根发丝变得翘直在发顶。他也不是故意的,但这下…很难把头发弄回去了。呢子大衣又带起一串静电,现在陈玖的头发都“黏”在了吴瀚的大衣上。 “没事,它等会儿会变回去的。”陈玖把手抬到头顶,被电了一下,于是她瘪着嘴叫吴瀚把手挪一下。 “额…” “Emmmm…” 陈玖觉得自己的头发没救了,吴瀚觉得自己的脑子没救了,他怎么会忘了这一茬。于是吴瀚挪走自己的大衣,尽量不要再起静电折磨陈玖了,陈玖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瓜,头上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不一会儿头发才完全服帖下来。 “下次就…” “放心,这没下次了。”吴瀚特意远离了陈玖一点,怕她那头发再与自己的衣服黏在一起,刚刚女孩粘着他的时候,他的心脏飞快的跳动声,差点透过苍白的骨肉传递给了眼前的女孩,他木着脑子,想不出任何解决方法的时候,陈玖示意他拿开手,他照做了,陈玖晃脑袋的时候他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心也在噼里啪啦地被电地飞快。 他快忘记急刹车引发的尖叫、碰撞之时骨头碎裂,粉色的血肉沾着白骨擦着车轮火花远远被抛到高空的声音、视觉触动还有眼前空白的感觉了。现在眼前的人,不久前泛红的面庞带着微红如同夏日初晨第一抹红光出现在城市边缘一样,慢慢地融化了自己,她是真实的…是真的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真正的人,不是惨淡的白骨也不是模糊的血肉…… 她任何灵动的表情都可以带着自己走进触动心灵的情感世界,一下子地风雨交加,带着他长久不得发泄的哀恸,模糊双眼的同时,哽咽在吼。 吴瀚的手扶在陈玖的脖颈处,那里跳动着的血管,一下一下如同海滩边的碧波拍打在指尖的肌肤上。眼前的人慌张地用手抹去他的泪,接住他的情感。问他“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像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模一样。 如同她曾经的样子。 那活在清晨薄雾里的人醒来了,他的眼睛不再迷茫,他看向眼前快急哭了的人,笑着拥抱她。 “我没事…只是更接近那个我想要的东西了。”吴瀚笑着,紧紧抱着陈玖的躯体,用手温柔地拍她的背,一下一下地…… 雪快下完了,天又变得灰青。仿佛白色的雪不是从那里落下来的,是凭空出现的那样。吴瀚陈玖面对面捧着榛子拿铁坐在图书室里,两人也没提什么时候回家,只是这样坐着。是陈玖先打破了沉默。 “你丢失的…想找回的…到底是什么?” 陈玖的眼对上了吴瀚复杂的眼神,眼前看不怎么透的人只是慢慢地咽下一口苦涩的根本没加几滴奶精的咖啡,等他咽下咖啡的时候,仿佛又过了漫长的时间,似乎是等待昙花开的时间,又或许是等待冬日第一场雪的时间,他终于张了张嘴,无声地语言透过眼神传达过来。吴瀚就坐在陈玖的对面,可对陈玖而言吴瀚看向他的眼中那被称为“眷恋”的东西,慢慢发芽开花,而它的根却被掩盖住了,根本没让自己看到。沉默再次袭来,孤寡的叶在外头的世界中被卷来卷去。 “一个…人。”他说道。 吴瀚把自己的脸埋进黑发中,深邃的眼中不再像之前一样透着星辰的瑰丽,而是直接的露骨的倒映着坐在对面的陈玖那担忧的神色。他黑色的瞳孔在说出话后黯淡下来,倏地失去所有声色。南国冬日呼啸的风被这一氛围排斥在外,在看不见的地方雪花再次落下,吴瀚不再沉默,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说道:“走吧。”接着便自顾自地拉起陈玖的手,打着他离开伫立在雪中的图书馆。 直到这时,陈玖才明白了一件事。若是眼前的人不肯透露不肯说清楚,那她什么都不会知道,但此时被拉着的手是如此炽热,这种温度融化寒冷,蛊惑人心,只会让人深陷其中,不愿意出来。 陈玖笑了,她本是被拉着的,现在却跟上了那个急匆匆拉着自己的人,两个人的脚印错乱地坠落在雪化水的水泥路上。顺着水流交叠在一起后化作坚冰。吴瀚回过头来看突然笑出声的人,陈玖也对上他的眼睛。 “我啊,可不会生气,生气会让人不舒服,会伤害我自己的身体,所以我不会生气。”陈玖继续说道,“你当然有保留秘密的权利,但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帮你什么的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她甩开了吴瀚不在紧紧地拉着自己的手,她把手伸到背后,红红的印子随着指骨之间的剥离,又重现淡了下去。站在对面低下头看陈玖的吴瀚睁大了眼,他说道: “你一直都是你。” 深吸一口气后,他也笑了。两个人傻傻地怀着自己的心事,一个缄默不语一个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这才是现在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