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钱,我心头一紧。那五百两令我无法释怀,在脑海里想象了无数次,自己拿着那笔钱把生意越做越大,不仅娶了老婆,还嘚瑟地回安城大宴群邻……张明达那货在旁给我扇风拍马屁,我爹在旁对我竖起大拇指,安城达官贵人都纷纷来跟我结交。那几个不要脸的朋友,胡大屁、阿纲、东兴,也来找我混饭吃,但我一脚一个,蹦得他们捂屁股尖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文有智!”一个学徒骂道,“滚过来,把……赶快拾掇喽!”
“哦!来啦!”我的白日梦碎了一地,惨淡而明媚地笑迎上去,“大哥,你叫我?什么事儿?”我是真的没听见。
那学徒受了极大的屈辱,脸都红了。身形比我矮小,但是雄赳赳地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拽到菜堆旁掼倒,把我的脸按在菜里摩擦。
我眼前漆黑,喘不上气,脸跟菜互不相让,看谁先烂。
学徒出了气,提着我耳朵拽起来,冲着耳洞大喊:“把!菜!洗!喽!”
娘的,若在安城,他敢这么干,我早把他的胳膊撅折了!但这是土匪窝。我寻思,黄寨主不像是把我当成了自己人,不然这些家伙也不能这么欺负我。没根没底的,咱岂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被学徒打骂的,又不是咱一个人。
二哥文有义当年曾在一次街头混战之后,捂着鼻血,回家罚跪,对好奇的我说:“小子,以后有一天你也得靠自己,记住,能苟活,就不要拼命,但只要活着,就不许认输!”说罢,狰狞地把鼻血抹了一脸。当时我还是家里最小的儿子,那一幕过去多年,却记忆犹新。后来每逢遇到挫折,就想起他的倾囊相授,打不过就逃,逃不走就忍,忍不了再打。
被学徒按在菜里辱骂,揪着耳朵嘶吼,离我的忍耐极限还远着呢。我他妈一点儿也不暴躁,还趁机偷吃了一片菜叶。
“我听见了,这就洗,大哥放心。”我的脸赢了白菜,并没有烂。
学徒霸气凌然地走了。我表演着谦虚和服从,趁机又偷吃了一片菜叶。学徒走后,我一边努力洗菜,一边低声自勉:“不许认输!学徒是个屁!张明达算个屁!宁茜茜是我的,我娶定了!就算她已经嫁过去了,老子也要抢回来!没有钱算个屁,没有地位算个屁!为了将来,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今天受的屈辱算个屁?!迟早有一天,我能当土匪!让刚才那学徒给老子学狗叫,把张明达绑上山当杂役!”
猫腰洗菜,边洗边说,越来越激动,忍不住喊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把身旁的杂役们吓坏了。他们吃惊地看着我,有的拿着萝卜保护自己,有的拿着南瓜保护自己,有的逃到门外,像是看到了李大厨。
“这群棒槌!怂得像坨屎!”我扔下手里的青菜,甩甩手,站起身,揉着酸痛的腰,突然想到一个偷懒的办法。虽然在安城的时候,不太擅长恃强凌弱,但眼下身在土匪窝,应该入乡随俗才对!
走到一个经常懦弱地笑着的哑巴瘦子面前,把他的抹布抢走,捏着他的脖子拽过来,揪着他耳朵朝地上的青菜一指:“把菜洗喽!”
那瘦子冷不丁朝我肚子上狠狠捶了一拳,脱开身又擂了我几拳,然后扬长而去,捡起抹布,继续打扫。
旁边一人冷笑:“你小子欺负谁不行?欺负他?那可是寨主夫人远房表叔家小姨子的亲生儿子!那是寨主的远亲啊!你算老几?欺负他?!”
我捂着肚子弯着腰,惊得冒汗:“我错了!都不是一般人!老哥你呢?”
那人骄傲地抬起头:“我是近亲!”
漂亮。我知道了,乖乖洗菜。
迷茫山的风俗,不是给我准备的,我再也不偷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