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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远征回来后,为了议事方便裴先从原来的住处搬到了离徐程域更近一点的地方,童雪一路脚步不停跑过去。裴先看着童雪头上的汗,“什么事啊?这么急。不对啊,你不是去挚王府了吗?”  童雪抬手抹掉脑门上的汗,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师父,隆、隆平帝的妃子里是不是有地河柳家的人?”  “这我哪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童雪两口咕噜完凉茶,摆摆手,明显的不相信,“你连林谨言夫人的同乡都知道,还能不知道这个?”  裴先坐下,又给童雪倒了杯茶,“发生什么事了?”  童雪也坐了下来,“挚王不是从汾城回来就病了嘛,我今天去他府里探望,我觉得他的症状跟地河柳家的暖毒很像。”    据说地河原叫帝河,叫河但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小国。帝河世代由柳家管理,柳家虽不称王,但是有官署有军队征赋税。可能是因为传说中帝河是有灵气的地方,柳家也没有称王称帝,即使四周诸国征战不断,战火却从未波及帝河,柳家也一直对外保持中立。是以,即使中原混战,帝河人却得以安详太平,是以很多逃荒、避战的其他国家人民纷纷涌向帝河,诸国屡禁不止。  可能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从前几代起,帝河柳家就仗着天时地利,各种飞扬跋扈欺压族民,尤其是对外来的人民更是苛刻。可能是人在做天在看,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后来族长柳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前任族长柳权的几个儿子全都死了,只剩下两个孙女,族民也纷纷逃走了,不是来了前朝也就是现在的大赵就是去了明国。  坦白说柳权算是一个合格的族长,他整顿官府减轻赋税,做了能做的所有,但是到他手上的帝河已经是千疮百孔,形势到底比人强,他无力回天了。柳权把官署解散,带着两个孙女仍旧住在地河,他把“帝河”改成“地河”,不敢再占用这个“帝”字,期望能借此保佑他的两个孙女。  柳家是靠毒起的家,之所以能掌管帝河这么多年也是靠毒。为了维护柳家的地位,柳家家规所有秘技只传男不传女,只是柳家的前几任族长都属不学无术之辈,传到柳权那儿几乎什么都没有了。柳权临终前担心两个年幼的孙女,终是不忍,于是违背族规,教给了她们一些自保的毒术,其中最狠毒的就是制暖的方法。姐妹俩安葬完祖父后,两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向南的去了明国,向北的应该就在赵国了。  徐程挚还未娶亲也没有妾侍,那么能让徐程挚中毒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宫里的人了。  而所谓暖毒,就是中毒后浑身寒凉,即使是酷暑也会觉得在冰窖中一样,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毒一般都被当成风寒来治,而温补的药喝一帖其毒性就更深一分,这种毒有两种解法,一是解药,二是靠熬,只要不持续服用温补的药物,熬过了也就痊愈了。  徐程挚应该就是,不,肯定就是中了暖毒了,不然不可能在这种天气里还得要披着大氅,而且看他的样子也肯定是被当成风寒来治了。    裴先想了一会儿,“隆平帝有个柳妃,是当初在战乱时纳下的,据说柳妃当时受了刺激忘了自己的家乡在哪儿了,就记得自己姓柳。前些年到处战乱,柳妃的这个说法也说得过去,大赵建国后,隆平帝还帮着柳妃找过一段时间的家人,但是一直也没什么消息,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如果,隆平帝的妃子里真的有柳家人,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柳妃了。”  “柳妃有孩子吗?”  “有个女儿,今年九岁,还没有定亲。”  “那柳妃和郑妃的关系如何?”郑妃即是徐程挚的母妃。  裴先无奈地看着童雪,“你还真当我什么都知道啊?”  “到底怎么样嘛?”  “好好好,怕了你了,关系不错,应该说柳妃最亲近的妃子就是郑妃了。”  童雪双手托着下巴,“这样的话,下毒就便利多了。”  半晌,她又放下胳膊双手交叠搁在桌上,“不管这毒是不是柳妃下的,徐程挚都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了。”  裴先还有些疑惑,“你那么肯定就是暖毒吗?或许只是严重点的风寒呢?上回你的风寒不也挺严重的嘛,还昏迷了这么久。”  “师父,我肯定,真的肯定。中过暖毒后,即使痊愈了,身体状况也不会恢复到从前的状态,这些年我和你一起游历,身体也算是得到锻炼,但是暖毒的后遗症还是在的,那次昏迷就是。”  裴先叹了口气,“那你准备怎么办?”  “师父,你说呢?”  “按道理来说,我们现为域王府僚属,这事儿我觉得还是要禀告一下域王为好。”  “师父!”童雪倏地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裴先,“师父,您真的决定了吗?”决定了辅佐域王。  裴先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笃定道:“决定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舍不得错过。  “那好。”你要做什么,我就帮你做什么。    既然裴先的态度已经明朗,童雪就打算把自己真正当成域王府的人了,那这件事确实应该先跟徐程域汇报。可谁知徐程域接连几天都没有回府,问林森,林森也不知道王爷去了哪什么时候回。不能再等了,多等一天,徐程挚身体的受损程度就会多加一层,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那个手炉的温度,她一直都记得。    徐程挚在花园里晒太阳,只有在大太阳里,他才会觉得好一点,哪怕离开太阳后,等待他的是更大的痛苦。没办法,他需要这个喘息的空档。  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域王府的童雪求见。  徐程挚立刻就想到了那天她一言不发的样子,事实上这些天他一直就没忘过,心里一阵烦躁,“不见。”  “是。”来人刚走两步,又被叫了回来。  “带她过来。”  “是。”    徐程挚的靠椅正是太阳照射的地方,童雪要给他行礼也必须跟他一样站在太阳下,她虽然不畏暑,但这么晒也是扛不住的,很快,汗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脸也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本来徐程挚是打算让她这么晒一会儿的,可是看着她这个模样又觉得有些不忍心了,算了算了,还算她有良心,还晓得来看看他。他把头往旁边一偏,童雪立刻会意,往旁边一躲,站在了树荫里,手也在不停往脸上扇风。手扇的风虽然小,但聊胜于无嘛。  速度之快让徐程挚忍不住发笑,忍住笑,他冷哼一声,“上回不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吗?现在又来做什么?”  童雪看看四周,没人,然后又往前走了走,走到树荫的边缘,嗯,这是极限了,“王爷,你不要再晒太阳了。”  徐程域抬抬嘴角,“本王在治病,这烈日就是最好的药方。”  童雪摇头,“王爷别再晒了,高温确实可以暂时抑制暖毒的毒性,但是一旦离开高温,暖毒必然会反扑,其痛苦会百倍于前。”  徐程域的表情未变,但眼神却蓦地变沉了,“之秋,回房。”  欸?怎么回事?童雪怔愣地看着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之秋搀着徐程挚离开。  徐程挚停下回头,“还愣着干吗?跟上。”  “啊?哦哦。”    之秋把徐程挚扶到房间里的一张贵妃椅上,椅子上铺着厚厚的狐裘。  之秋刚一挪开身,童雪就看到徐程挚刚刚还比较正常的唇色变得乌青。之秋不忍心,把一个手炉放在了他手里。徐程挚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好了点。  “去门外守着。”  “是。”之秋弯腰告退。  “你刚刚叫它什么?暖毒?”  “嗯,暖毒,温暖的暖。”徐程挚说得很慢,童雪知道必定了毒性反扑了,而且看他这反应应该是知道自己是中毒了。  “呵,暖毒啊。”徐程挚闭上眼,嘴角勾起,暖毒,让人如坠冰窟的毒叫暖毒,可真是讽刺的名称。  童雪知道此刻什么对他才是最好的安慰,她上前一步,悄声道:“我知道怎么解毒。”  “现在知道保密了?刚做什么去了。”  “我刚刚看了周围没别人啊。”  “那之秋你看见了吗?”  “……”还真没有。  “马后炮。”  “呃,王爷,现在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解毒吗?”  “你人都来了,我还急什么。”有些时候,人在即将要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之前,反而会没那么着急,反而想要以一种从容的状态去迎接它。  “……”行,你厉害。  “那这毒要怎么解?”  “……”不是说不急吗?  “有两种方式,一是要解药,二就是靠熬,不需要任何汤药,靠熬,熬过了就好了。”  “你没有解药?”  童雪摇头,“没有。”  “不需要任何药?”  “嗯,不需要。暖毒发作的症状跟风寒很像,一般情况下大夫遇到了也只会当风寒来医治,但是治风寒的药一般性热,喝的当下可能会有缓解作用,但是之后就会更加痛苦,跟晒太阳是一样的。您应该也发现了,遇到高温温热的时候,暖毒症状会减轻,但是一旦离开了热源,则会更加痛苦。”  徐程挚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手炉,他当然发现了,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没发现,可是,痛起来是真痛啊。  “我上次来听说宫里派了太医过来,您等会儿让人跟他说下,以后就不需要开药了。”  “不能说。”  “怎么了?”  “他就是来‘稳定’我的毒性的,怎么能跟他说?”  “什么?!”徐程挚轻描淡写的话让童雪吃惊不小,这太医是皇上派过来的,难不成这毒是……  徐程挚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把你脑子里想法收一收,嘴也合上。”也许是因为有了希望,他的寒痛似乎比以前减轻了许多,精神也好了很多,“父皇他不知道。”  “哦。”童雪抿嘴点头。  “你不问问我怎么中的毒吗?”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这个毒的,我就不问你怎么中的毒。”反正你不说我自己也能猜到。  “我父皇的妃子,柳溪柳妃。”  果然是她。  “好奇吗?她一个皇妃怎么能给我下毒?”  “不好奇。”无非就是柳妃拿住他的把柄或者拿住了他母妃的把柄。  徐程挚看了她一眼,“我母妃有把柄在她手里。”  她就知道。  “你怎么知道这个毒的?”  “欸,不是说好了不问吗?”  徐程挚一脸理所当然,“谁跟你说好的?”  行,你厉害!  “我自小走南闯北踏遍千山万水的,知道点奇闻逸事,也不奇怪吧。”  徐程挚微微点了下头,“也算说得过去。”  童雪知道他没信,不过没信就没信吧,“不如我们来聊聊如何解毒?”  “聊呗。”  什么态度嘛?!童雪暗自调节了下情绪,她健康人有海量,不跟他一个病人计较。  “我没有解药,也不知道解药该如何配,但是只要不再服用别的治疗风寒的药物不在进食温补性质的食物,时间一长,毒性自然就会退了,但是有一点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很痛苦,非常痛苦。”末了,童雪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不过长痛不如短痛。”  “我知道。”他知道会很痛苦,不是没有尝试过硬扛,但是因为看不到希望不知道终点在哪,所以每次都只是苟延残喘地去喝药去取暖,他曾经引以为豪的毅力也不过如此。  童雪把椅子搬到他面前,“根据我的经验,呃,就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说法,一般痛到极致会有两个阶段。”怕徐程挚不明白,她用手比划道:“你看,就像连在一起的两座山,两座山也就有两个山峰,这个疼痛也会有两个顶峰,会很难熬,但是过了就好了。”  “这个周期是多少?”  “不长,二十天。”  “呵……”二十天啊,他最久的一回坚持了多久来着?十六还是十七?  童雪临走前,徐程挚叫住她,“你来我这儿搅和的事儿二哥知道吗?”  什么叫“搅和?”呼!算了算了,不计较不计较。  “不知道,还没跟他说。”  徐程挚的心情莫名就雀跃了几分,“那你就不怕站错队?”  什么意思?童雪不解。  “现在太子和二哥争得激烈,你是二哥府里的人,你就不怕帮错了人站错了队?”  童雪道:“不怕,也不会,他们之间的事另说,但这队是我起的头,这件事我单人成队。”就算徐程域不答应,她也会来做。而且啊,傻孩子,一个你叫太子,一个你叫二哥,你站哪边不是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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