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嘶吼着,咆哮着,对着脑子里的漩涡,带着眼前的世界,嘶吼着,咆哮着,带着那股无法消弭的恨意。
光影紊乱,混沌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变得亦明亦暗,他看到了那个女人的透明轮廓,她似乎在轻启着双唇,着急地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任何的话语来。
他和她之间似乎存在一堵冰冷的墙,隔绝了话音也隔绝了生死。
说什么都没用了,就这样吧,那就这样吧,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抬眼看着高旷的天花板,惨白色的灯泡发出惨白色的光芒,涣散地充斥着整座空间,无序地跌落在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牢笼里,渗漏进铁框的间隙,照亮了一张又一张白纸般的脸。
这个地方就像一座大型的养鸡场,笼子里关押的都是待宰的肉肥鸡。
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血的味道,三拳下来,他已经被那个脸上贴着白纸的怪物打到七窍流血,鼻骨断裂了。
如同细胞般不停分裂,不停浓缩的痛意似乎也到达了某种极限,他渐渐适应了这个极限,身体也跟着渐渐地变得麻木起来,似乎再也不会感到痛了。
这时候,那个怪物扬起了腿,快步冲跑过来,横扫地对着他使出了一记踢腿。
穿过怪物疾行掠过的腿影,他看到了那个端坐在高台上的店主人,看到了一杯摇晃的猩红色的酒,他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似乎嗅到了鲜血的甜味。
他舔舔嘴唇,感到很兴奋,前所未有的痛快如火一样,倏地在他的心里蹿起,他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一缕火,然后是一阵火,再然后是一场火!
一场欲要焚烧天空不灭之火!
嘭的一声响,如同火起般的声音,怪物的那记踢腿瞬间撞到他的胸膛上,成排的肋骨在刹那之间断折,泛着银光的铁链被轰得寸碎,分裂成上千份,飞洒在空中,就像夏日里的透光冰雹。
他整个人被轰飞出去,双脚腾空地爆退数十米,最后砸在一堵灰白的墙上,炸出一个触目惊心的深坑。
滚石落地,他贴着墙缓缓下落,仿佛失去了骨骼地垂挂着双臂和脑袋。
他无力地坐在地面上,像是死了一样没有生息。
天花板上灯光没有征兆地忽闪了一下,端坐在高台上的男人冷冷地笑着,抬手喝干了杯中的红酒。
静置的空气透着一股腐烂的僵硬,时间就像是一具挺直的尸体,酒杯旁的那一块精致的机械钟表发出咔咔的微声,似乎在微弱地表示着时间与世界的走动。
敞亮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了一阵轻细的笑声,苍白而又癫狂的笑声,漫散在白色灯光里,但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个脸上贴着白纸的怪物继续往前行走,抬脚落地,一路粉碎沿途的碎石。
高大的身形挡住了灯光的射线,深重的黑影严实地笼罩住了那个瘫倒在墙面上的崔航,就像蒙蔽尸体的裹尸袋。
崔航咧开嘴,在暗影中露出血色的白牙,一边大口地咳着血,一边狰狞地狂笑。
他笑着笑着,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像是失心疯般地口吐白沫。
压抑到了零点的力量似乎被他的绝望唤醒了,力量在死亡的逼迫下爆炸,奔流不息地涌遍全身,狰狞的血管一条接着一条地暴凸出体表,宛如腾蛇般蠕动着。
火炉般的生机不知何时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爆发出粲然的血色之光。
恨,无边无际的恨他要杀了这头该死的肌肉垃圾,将它拉到地狱里去。
轰的又是一声爆裂的巨响,没等他发作,怪物便又挥出一拳,猛地打穿了墙面,将他连人带墙地一起击破。
水银色的灯光涣散在呼啸的风里,他的遥遥地倒飞在空中,就像飞逝的陨石,尔后,摔倒在一片不知名荒野的泥地上。
但他还没死,渗血的肺腑就像那些深埋在地里的蚯蚓,仍在顽强地呼吸。
淡漠的日光下,他就像一缕孤零的鬼火那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慢慢地抬头,歪下脖子,仿佛翻转般地审视这个世界,看着洞口中的那头怪物。
他注视了很久,颤抖着伸手擦走风干的泪痕,然后继续无声地发笑。
苍白色的笑容就像一张被撕碎的白纸,他就像是下巴脱臼那样,千疮百孔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