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还是那座山。 天还是那片天。 而人呢？ 是否还是那个人。 张人韦骑在枣红马上兀自望着香炉山山脚，想着妻子的模样。 一颦一笑。 一举一动。 以及她肆无忌惮的欺负自己时一幅得意洋洋的模样。 下过几场春雨，以致小潭里的潭水时而清，时而浑。 石绚音一如既往，神思恍惚的坐在窗边。 她看着窗外，静揽风吹云过，慢慢地，她嘴角露出了以往没有的笑容。 因为她在窗外看到了张人韦。 张人韦也看着她。 他笑。 她也笑。 彼此相对而立，没有再进分毫。 这个距离似乎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石绚音没有起身，她看着张人韦，然后粉黛微低，喃喃：“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你不在了。” “你虽然不在了，但你还在我心里。” “一直都在。” “一辈子都在。” “断了关于你的一切，我做不到。” “也不愿意做到。” “因为我的过去只有你。” “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欢声……” “与笑语。” 张人韦消失有一段时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石绚音也不得不相信那个无法接受的事实。饶是如此，她仍然浮想联翩，常常在眼前幻化出张人韦的模样。 细细想来，石绚音经历的遭遇是够悲惨的，在她大婚当日，夫家便被仇家报复，一家人只剩下她与丈夫，这说什么也让她难以接受。 然而，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丈夫于不久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想，这么长时间未见丈夫踪影，丈夫可能真的不在了！ 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想法，也是她父亲和大哥的想法。 为此，她怨父亲好心办坏事，笃定罪魁祸首就是父亲。 如果不是父亲故意说难听的话来刺激丈夫，丈夫怎会不见？ 可是，她又能怎样？ 石中正毕竟是她的生身父亲。 血浓于水啊！ 自那日起，她没有再和父亲说过一句话。 起初，他不相信丈夫遇难，日日夜夜的守着那小潭，盼望丈夫会从潭底涌现。 但，事实告诉她，那是真的，若不是哥哥拉着她，她或许已经和丈夫团聚了。 她日复一日想着那个男人，佳人渐憔悴，花容已失色。 石天辉见妹妹日日如斯，心痛，不忍，便劝道：“绚音，别等了，人韦他……” “那么深的无底洞，恐怕他已经……” 经过许多天的等待，石绚音终于从幻想中走出来，不再独守小潭，不再遥遥相望。 她选了丈夫最爱穿的衣服，然后带到山上，给丈夫起了一座衣冠冢。 衣冠冢不大，却很别致。 石碑碑面无缝，很光滑。 墓址选在他们经常玩耍的山上。 这里有他们成长的足迹，有他们的点点滴滴。 欢声。 笑语。 追蜂。 逐蝶。 起武。 弄清影。 这一切的一切都已成为过往，成为她记忆里的一部分。 而这份记忆，如今却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一思量，更难忘。 丈八孤坟，心里埋凄凉。 她一遍一遍的回忆着他们的过往，包括愉快的不愉快的。 她收起丈夫生前的物件，无论好的坏的，新的旧的。 “绚音……你别这样……”石天辉看到妹子日渐消瘦，劝道，“你这样，人韦他会不高兴的。” 石绚音则道：“大哥，人韦他……”忍不住泪珠一滚，已哽咽了起来。 “哎！”石天辉长叹一声，“孽缘啊！” 心想，她自己尚且不自渡，他人如何渡她？ 石天辉劝不住妹子，那就随她吧。 为今之计，只好找个人来看着她，不要让她想不开才好。 今天天气不错，小屋外的喜鹊老早就叫了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喜事发生。 石绚音撑起沉重的身子，准备出去晒晒太阳，或者去丈夫的墓地看看，帮丈夫除除坟头草也好。 她转身，一束阳光射了进来，映出了一个影子。 然后，她呆立在原地，嘴角又笑了起来，喃喃自语的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难过。” “所以特地来看我是不是？” “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活。” “活出你想要的模样。” “我绝不会让你担心。” “在不久的将来，我便会去找你，和你在一起，我们形影不离，再也不分开。” 她看着门口的人及人影，缓缓的说着。 “你一个人在那边过得好吗？” 说着，她慢慢移动脚步，走到那个人男人的面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那个男人的脸庞，瞧瞧他有没有瘦。 脸有温度，很光滑，也很真实。 她摸着那真实的脸，泪已成行，犹如涓涓细流，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问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我过得很好，绚音，你……”那个男人也伸出手来拭了拭她脸上的泪痕，“你瘦了。” 说话的声音同样真实。 “我回来了。” “再也不走了。” 石绚音身子向后退了一下，定眼再看，眼前之人清晰可见，绝对不是自己脑子里幻化出来的幻影。 “你真的回来了？” “真的，我回来了。” 她上前。 她再次伸手去感受那个曾经消失不见的男人。 然后她笑。 她哭。 她流泪。 她喜极而泣。 他站着。 他背对着阳光。 他面对着妻子。 她一拥而上，扑在了张人韦的怀里。 放声大哭。 几个月的思念，一朝相见，终于让她的眼泪决堤，让她的内心崩溃。 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终于回来了。 那个消失的男人，他终于回来了。 原来自己是对的，丈夫真的还在。 “呜呜～～呜呜～～”石绚音泣不成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我知道你绝不会丢下我的。” 张人韦也抱着她，道：“是的，我回来了。” “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他柔声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的妻!”